赵朝龙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连载(1—12章)
赵朝龙
编者按:长篇小说《网投十大可靠》是乌江文学实力派作家赵朝龙的全新力作,38集电视连续剧《网投十大可靠》的原著小说,著名评论家王干、著名小说家刘醒龙倾情推荐的小说。
赵朝龙一生鼓捣乌江文学,他的创作走的是一条地方志书写之路,这地方志就是乌江,乌江是贵州的母亲河,滩滩湾湾峡峡与两岸的村庄山梁,都是他小说创作的素材。
赵朝龙小说创作可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早期的乌江系列中短篇小说,一是融入重大历史事件的长篇小说。他的乌江系列中短篇小说叙述生动,人物鲜活,情感真挚,阅读赵朝龙早期的这些小说,我们能鲜明地感受到乌江两岸的生活画卷。
然而,乌江是在“现实”中流动的河流,她也在雕刻着生活在现代生活中的现代人的情感与信仰。如何表现具有时代性的乌江,提升乌江的审美意义,将地方性写作提升到一个高度,是赵朝龙小说创作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在创作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时,赵朝龙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并进行了探索。可喜的是赵朝龙的《风雨梵净山》突破了他早期的乌江系列中短篇小说,具备了上述特征,从而推动了乌江文学的发展。
著名评论家王干这样评论赵朝龙的小说创作:“赵朝龙把文学乌江和梵净山推向了全国,就像沈从文的边城,他让我们在中国文学的地图上找到了乌江和梵净山。他的小说创作,把底层社会人民群众的生活真实地表现了出来。他的小说,往往是最低的出发点,达到最高的境界,从审美出发,用审美的心态,面对生活。他的小说语言很有特点,与沈从文、汪曾祺的小说语言比较接近。
从这期开始,网将连载赵朝龙长篇小说《网投十大可靠》,以飨广大读者。
作者简介:赵朝龙,男,苗族,贵州省作协副主席、贵州省管专家、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著有小说集《网投十大可靠》《网投十大可靠》《网投十大可靠》《网投十大可靠》;诗集《网投十大可靠》《网投十大可靠》;长篇小说《网投十大可靠》《网投十大可靠》《网投十大可靠》;43集电视剧本《网投十大可靠》;20集电视连续剧《网投十大可靠》(编剧),38集电视连续剧《网投十大可靠》(原编剧),36集电视连续剧《网投十大可靠》(编剧);电影《网投十大可靠》(原编剧)。其作品曾先后获过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全国宝石文学奖、全国群星奖、全军金星奖、贵州省五个一工程奖、贵州省政府文艺奖、贵州省少数民族文学金贵奖、贵州省文学专项奖特等奖、贵州省乌江文学奖、贵州省高端平台展示奖、“多彩贵州”歌曲创作奖20多项。
内容简介:小说故事发生在贵州省铜仁县城,县城里最有势力的是张孙两家。而这两家的后代,小说故事的主人公张明堂和孙如柏,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还共同爱上了黄家的千金黄菲儿。于是,爱恨情仇,交织着家仇
第一章
01
张明堂终于踏上了梵净山的古盐道。
这条横贯山岭的青石板路,高低起伏,若隐若现,宛如一条回环曲折、飘浮不定的带子,盘绕在梵净山麓间。
雨后的梵净山麓在太阳光的抚照下,呈现出一锨蓬勃生机。天空是一片水洗过似的湛蓝,湛蓝得纯粹、透彻而又广阔浩茫,让人心如飞鸿,禁不住就要振翅欲飞傲视八荒。山野间的潺潺溪流清脆悦耳,鱼儿在清澈透亮的水里穿梭游嬉,到处都是恬静优雅流青滴翠的田园风光。虽说是夏天,梵净山里的太阳光却不那么灼热,照在身上只有一丁点儿暖。古盐道两旁的原始森林里浮着很厚实的雾,无论太阳如何努力,也照射不透。樵夫的砍柴声、马帮的口哨声和滑竿的号子声从雾里传来,清脆而又遥远。
一身戎装的张明堂,带着警卫,骑着战马, 手里提着缰索, 不疾不缓不慌不张,飞奔在那条通往铜仁县城的山路上。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纷纷从他的眼前掠过,不大一会功夫十多里山路就被甩到身后去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前边的山路上传来了锣鼓响器的敲击声和长号唢呐的吹奏声。不一会,一队迎亲的队伍渐渐地走进了张明堂的眼帘。迎亲队伍越走越近,锣鼓响器长号唢呐欢快的敲打声和吹奏声也越来越激烈。张明堂与警卫停在路边,把目光落在那顶新娘乘坐的大红花轿上。
狮子拐,两边摆呀!
斜斜坡,慢慢梭呀!
石子坎,新娘憋着尿尿轿子里喊呀!
四个轿夫抬着花轿颠颠簸簸一路喊叫着向前。
望着,望着。张明堂的眼睛里出现了黄菲儿隽美的身影。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着遥远、雄奇、高耸入云的梵净山大声喊道:
菲儿,我回来啦!
又想媳妇了,这一路上你都喊了十几遍了。警卫望着张明堂的背影,禁不住笑了。
听见张明堂呼喊,迎亲的人们全都掉过头来诧异地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并没有理会警卫和迎亲的人们,他用手摸了摸颈项上的玉坠儿,目无他人的轻轻地哼起了黄菲儿当年唱给他的那首山歌:
妹爱哥来哥爱妹,
哥爱妹来妹爱哥;
水不离鱼鱼跟水,
砣不离秤秤跟砣。
离开家乡这些年,这首山歌和那个玉坠一直伴随着张明堂,温暖着他,给他鼓励和勇气。
山道、林间,金色的阳光静静地流淌着。
张明堂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这些天来,他的眼里总是闪现着一些画面:黄菲儿,孙如柏,一群没有子弹的共匪和那个共匪排长从他枪下走过时那无奈的眼神。有的时候,这些影像交替着在他脑海里出现,搅得他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
张明堂这次是奉省主席王家烈之命,回铜仁组建独立营,清剿梵净山土匪和红军黔东独立师残部的。
那座高耸入云、云蒸霞蔚的山峦越来越近。张明堂轻轻扬鞭,战马加快了脚力,长着青苔的古盐道在马蹄下发出了欢快的咚咚声。警卫也加快了速度,紧紧跟着。马到山脚,张明堂猛然勒住战马,看着远处的梵净山,眼神中充满着了忧郁。
硝烟弥漫的战场,张明堂手持话筒向上峰汇报:团坐,共匪没有子弹了,现在只剩下一批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伤员,我建议……
一个不留,全部绞杀!张明堂的汇报被话筒那头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
他们全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伤员啊……张明堂大声申辩。
立即执行,否则军法处置。这是战争,别像个娘们一样。团座下达了死命令。话筒里,团座的声音有些撕声力歇。
张明堂沮丧地放下了电话筒,一双眼睛望着深邃的天空。……
张明堂想用战马的奔驰来驱赶脑海中闪出的画面,猛地扬鞭,马蹄便在丛林中快速地奔跑起来。汗水顺着张明堂的脸颊流淌下来,沉重地砸向古老苍桑的盐道,张明堂脸上挂起了痛苦的表情。
就在张明堂无力地放下电话筒的瞬间,机关枪飞快地向手无寸铁的红军伤员扫射过去,张明堂飞快地跑到机关枪手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仍到一边,大吼:谁让你开的枪?!
团坐的命令。机关枪手不服地望着他。
战马仍然在崎岖的古盐道上奔跑,张明堂痛苦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突然,一阵枪声穿过浓雾,从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惊动了张明堂和他的警卫。张明堂和警卫不约而同地勒住了战马。
张参谋,枪声这么近?!
红军黔东独立师突围打得厉害啊。
这么快就到梵净山了?警卫诧异地问道。以前,他曾听说过梵净山,知道贺龙、肖克在那里闹得厉害。这次奉命护送张明堂,他才第一次来到了梵净山。顺着张明堂手指的方向,他才知道那片云海托起的山峦就是梵净山,他遥望着,眼里充满了虔诚。
红军在拼命呢。我们去看看。张明堂大声说。
张明堂和他的警卫扬鞭策马,向着枪声密集的方向奔驰而去。
02
残阳如血,在梵净山麓的密林中。红军女指导员夏雪正带领着红军小分队急急地穿过河上的木桥,他们且战且退。
木桥已经有些岁月了,腐朽的木头已长出了厚厚的青苔。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看得见水中游动的鱼儿。
夏雪抹了下被山风吹乱的头发,警觉地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走在最前面的是机枪手大个子,大个子的身后是三个没有负伤的战士,再后面是红军伤员队伍……他们拉开距离,鱼贯而行。
整个山间,空寂、沉闷、恐怖。
夏雪带领战士们一步一步地向前移着,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对岸。对岸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恐怖而又幽深,从林间渗透出来的阵阵寒气,寒冷刺骨,让人心里发毛、不安。夏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又不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忐忑不安地向前移动着,就在他们快接近岸边的时候,突然,岸上的遮障一下子全都倒下了,露出来的是一排机枪、步枪黑洞洞的枪口……
有敌人!冲过去!夏雪一跃而去,大吼道。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双方的枪口吐出了火蛇!
手榴弹在木桥的四周炸响,水花,火光,杀声四起。
大个子,快占领前面的岸坡,掩护伤员,冲过去……这几年的战斗经验告诉夏雪:狭路相逢勇者胜。夏雪一边开枪向敌人射击,一边冲着机枪手大个子大声呼喊。
大个子机灵的左窜右跳,冲上了岸坡,机枪在他的手上跳着舞,吐着有节奏的弹点……
几个中弹敌人鲜血喷涌,倏地倒下……但敌人黑洞洞的枪口并没有停止泼撒子弹,大个子胸口在破裂,一股鲜红迸出了身体。大个子的身体扭动着向后倒去,但他手中的枪没有放下,仍在跳动着……
一个战士冲上前,趴在岸坡上向敌人射击,另一个战士纵身跳下桥,拾起倒在水中的大个子的机枪向敌人冲过去……
夏雪对着后面一边喊一边连托带拽:不要停下来,快,快!在她的鼓动下,小分队越过阻击包围的敌人,渐渐的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中……
包围阻击红军小分长的是铜仁驻军,连长叫朱汉春,人称朱麻子。朱汉春带领着黔军死死咬住了夏雪的红军小分队。
就在夏雪率领红军小分队穿过一条溪涧,进入另一片森林时,突然,林间响起了一阵更加密集的枪声。夏雪胳膊负伤,差点倒地,她扶着树干站立着,鲜血从伤口汩汩地往外流着,染红了军衣。她身旁的几个战友也中弹倒在了地上。
夏雪举枪还击着,她顾不上自己的伤,搀起身边的一个战友,连拖带拽地继续撤退。
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传来的还有敌人的呐喊:你们跑不了了,投降吧!
这时,天空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把山林浇了个透湿。山道泥泞,夏雪和她的小分队处境越发艰难。
恰在这时,夏雪和战友们惨烈地跌进了山下的丛林里。在下跌的过程中,红军小分队遭到了敌人的伏击,敌人的机枪猛烈而又密集,有的红军战士当场死亡,雨水和着血水在林间静静地流淌着。
这次伏击,红军小分队损失惨重。一位年轻战士在夏雪的怀里停止了呼吸,夏雪用颤抖的、沾满泥水的手,合上了他的双眼。不远处的山岩上,敌人的枪声和喊话声仍在响着。夏雪放下战友的遗体,沉重地呼唤道:一班长、二班长。
到!一班长、二班长应声答道。
现在各班清点人数,然后分成三个小组,分三个方向各自突围。天黑以后,在凤凰山寨集合。大家分头行动!夏雪望着一班长二班长吩咐道。
两位班长清点人数,迅速地将小分队分成了三个组。
我引开敌人,你们迅速从南北两个方向突围。夏雪说后,带着三个战士,第一个向外冲去。他们一边冲一边集中火力向敌人射击。
朱汉春发现了突围的夏雪,率领士兵紧紧追杀,他口中大喊:弟兄们,给我抓活的。
在夏雪的掩护下,另外两个小组红军从南北两个方向突出了驻军队包围。朱汉春发现自己着了夏雪的道,率领大队士兵紧紧地咬住夏雪一行。
林间的树木藤蔓越来越密,枪声也越发的密集了。
夏雪和三名战士顺着一条野兽踩出来的小径,穿过一片荆棘,翻过一道陡峭的小山梁,来到一片茂密的丛林中。四周一片寂静,枪声、喊声全都消失了。三个战士面面相视,其中一个战士对夏雪说:指导员,我们把敌人甩掉了,我们冲出来了。
夏雪和战士们靠坐在一起,小声说:注意警戒!
一位战士起身,伏在前边不远处的岩石后,担起了警戒任务。
夏雪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半边身子被鲜血染成了殷红。她撕开衣服的一角,在一个战士的帮助下,迅速地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
我去找点水。一名战士摘下身上背着的水壶,说。
夏雪点了点头,同意他去找水。
那名战士得到夏指导员同意后,高兴地拿着水壶,准备去找水。然而,当他刚起身站起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那名战士来不及呼唤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夏雪和其他两名战士惊愕地举起手中的枪回击。一阵激烈的枪战之后,两名战士在激战中牺牲了,夏雪也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
一群黔军从丛林深处快速跑出来,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夏雪。
夏雪被包围在了中间。
一个黔军军官快步走上前来,他是黔军连长朱汉春。朱汉春走到夏雪的身前,缴了夏雪的枪,并甩手给了夏雪一个耳光,。
我让你跑!把她绑起来!朱汉春骂道:
夏雪挣扎着,帽子掉到地上,一头秀发散落了下来。
啊!还是个女的……朱汉春眼睛一亮,嘻皮笑脸的笑了起来,他走上前,色迷迷地望着夏雪,用手去摸夏雪的脸蛋。
夏雪猛地抬起一脚,踹到朱汉春的小腹上。朱汉春被踹了一跟头, 哼了两声,趴在地上。众黔军上前用枪顶上了夏雪。
把她的衣服扒光,看看这个女红军是不是一个女人。朱汉春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大声喊道。
众黔军士兵围上去,把夏雪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地开始扒夏雪的衣服。
此时,从丛林间传进了两声枪响,正在扒夏雪衣服的几个士兵愣住了,禁不住转身向丛林张望。就在众士兵愣神的时候,张明堂和警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张明堂丫边开枪一边厉声大吼:大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不怕军法吗?!。
朱汉春和黔军士兵被枪声惊吓,全都卧倒在了地上。
夏雪见机会来了,趁机迅速地夺过身边一位黔军士兵手里的枪,砰砰开了两枪,打伤了两个黔军士兵,迅捷脱逃,消失在密林之中。
张明堂被眼前发生的情况惊住了。朱汉春一伙人起身,用枪指着张明堂。张明堂的警卫员也拔出双枪对着朱汉春一伙人。
你他妈的什么人?胆敢放走共匪,兄弟们给我绑了他们!朱汉春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张明堂和警卫寡不敌众,被朱汉春的人下了枪,五花大绑起来,他挣扎着大喊:放开!放开!我是总部的……
两个士兵上前揣了张明堂两大脚,用破布塞住了张明堂的嘴。
朱汉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被捆着的张明堂,翘起嘴角不屑地说:总部个屁,把他俩押回去关起来,等我回来算帐!弟兄们,继续跟我追,不能放走那个女的!
朱汉春带着大队士兵,迈开大步,向夏雪脱逃的方向追去。
张明堂和警卫被十多名士兵推推搡搡着向山下走去。
03
雨停后,铜仁县城张家的马帮队从躲雨的山洞里依次而出,走上了梵净山那条古盐道。马帮队队长牛二从头至尾将插着的张字团绣镖旗检查了一遍,站在道边的岩石上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他对着马帮队大喊了声:起哟!他的喊声落下,马帮队便迈开脚步,沿着陡峭蜿蜒的山道,缓缓而有序地走着。
走马帮的人都是些粗壮豪放的汉子,本来就是刀尖上的活儿,这些汉子遇事自然拿得起也放得下,每到一个宿营地,他们便海吃海喝,吃饱喝足后,就去找女人,越是野的疯狂的女人,他们越是喜欢,第二天上路后,他们就一个劲儿地侃这女人。昨晚的女人奶子如何如何大,那女人的溪水如何如何多,在那个洞里如何如何的美。越野越流越带劲儿,他们脚下的步子迈起来也才越坚实越快越有力。就连山歌小调也必须是野的,在浪荡的笑声中,双脚才能生风。铜仁县城张家的马帮队虽说素来管理严厉,但也不例外。为了给马帮队增添点脚力,队长牛二粗声野气地哼起了发颠发狂的野调:
吊脚楼上妹儿愁,
妹儿仙洞凉幽幽;
一根蒿竿插进去,
美死妹儿爱死哥。
牛二哼一句,大伙和一句,脚下不知不觉地来了劲儿。
奶子儿尖尖屁股儿圆圆,滑溜溜的仙洞洞你就只管往里面钻……前面领头的突然嗡声嗡气的来了一句下流的。众人哈哈哈的挺刺激挺快活的大笑起来,有人还吹起了尖啸刺耳的口哨。
钻进来呀钻进来,一河大水把你埋,看你今生悔不悔!悔呀悔呀悔悔悔!后边押阵的又来一句野得不能再野的,众人更是放肆地大笑起来。
淹死我,美死你,哥哥我此生不后悔。牛二又来了一句。
牛二从小进的张家,走马帮都走了十多年了,他死心踏地忠诚张家,把张家当作自己的家,深受老爷张敬儒的器重。
山路越来越崎岖不平。其实,那根本就不能叫路,那是马帮们踩出来的石窟窿小道。现在,牛二他们开始进入真正的峡谷地带了,两旁峭壁重叠,一直伸向远方,一座比一座更陡峭。到处是岩石林立,有的异峰突起,有的低回盘旋,有的宛如城墙,有的地方像一道狭窄的走廊,有的又豁然开朗。这一带树木茂密,山坡上和断崖间,到处都长满了高矮大小不一的松树、杉树、青杠、白杨、杜鹃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有的树木已有上千年的岁月。随处可见清凉的泉水,从陡峭的悬崖上直泻而下,形成一道道壮观的飞瀑。在险峻的岩壁上,机灵敏捷的野山羊和金丝猴矫健地奔跑着。一看见牛二他们便立刻消失得踪影全无。
笑着,走着,走着,笑着,牛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变轻,一点一点地缩小,最终化为这天地间飘浮着的一团纷乱的雾气飘上了蓝蓝的天空。很小的时候,牛二就曾听人讲到梵净山金顶,常年隐藏在云雾中的金顶,是一片神奇,是一片幻影:佛光,云海,日出。谁见了谁就是有福之人。牛二在这条古老的盐道上走了十多年,一次也没见过。马帮的人说起金顶,全都心里生愄。现在,他牛二却领着张家马帮踏进了这宛若天地初开的亘古荒谷,命运之神把人类的眇小和自然的混沌博大一古脑地都掀到了牛二和他带领的马帮队面前,使他感到自己正在一条永无止尽的路上垂死地挣扎着、爬行着。
下午,他们看见了前方出现的一种幻景,好象一大片尖峰突起的云彩,一柱通天,它是那样伟岸雄奇,把天和地都联成一体,顶峰上呈现出银白色、金黄色和天蓝色。后来这片巍峨的峰巅变得模糊不清,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的红云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红云金顶。相传金顶常年隐匿在红红的云雾中,凡人很难见得到。看到这景象,牛二的心境有些好转起来。
其实,牛二做梦也没有想到,死亡,正在等待着他和他的马帮队。
进入了梵净山腹地,前面的领队高唱起了川号子:嗨哟咿哟,入黔啰——川盐那个白花花哟,官盐那个入黔来哟,嗨哟咿哟……
突然,一声枪响,打断了川号子,子弹顺着唱川号子领队的耳边擦过,领队镇静了一下,高声喊道:盐运官票可查!铜仁县城张敬儒会长官盐盐运办盐牌高挂。兄弟与人方便与已方便,行个方便日后当重谢,……他的话音未落,枪声又响,他中弹倒地。
老子要的就是你铜仁张家的官盐!一个声音从林深处传来,紧接着,枪声大作,从两边的森林中射来了密集的子弹。
牛二赶紧率领十几名张家保卫马帮的家丁举枪回击。
在双方的混战中,张家的家丁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04
孙耀祖不紧不慢地在八仙桌前坐下,他手里转着一对儿石球,对刚进门的麻三刀说:三弟辛苦了。他边说边用一只手将桌上的一块红绸布揭开,下面放着的全是银大洋!
孙耀祖是铜仁县商会的副会长,也是吴县长的老岳丈,自从坐上副会长的位置后,孙家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仅次于铜仁张家。
大哥,咱们多年不见,你找我一回,就是票大买卖。麻三刀大咧咧地走过去坐到了孙耀祖旁边。
我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的,要不是为了坐上商会会长这把金交椅,我决不会去算计铜仁第一大户张敬儒的货。孙耀祖乜了眼麻三刀。
麻三刀小心地问:怎么?大哥跟张家有很深的过节吗?
过节也谈不上,可我不能老是屈尊人下,看人脸色。如果当上会长,就是我独家经营官盐,那是日进斗金呀。
麻三刀望着孙耀祖:这么回事呀,干脆我替你把这个人做了不就可以了!
孙耀祖马上手一扬,说:千万不可,你还是让我死后可以超生吧,我金盆洗手十多年了,不想再见血光之灾,再说,做了张敬儒,王家烈能饶了我们?他是王家烈的座上客,他的儿子是王家烈的警卫参谋。
难怪,他的家丁使的快枪全是进口的德国造,今天我也扔下了五六个弟兄。
孙耀祖看了一眼麻三刀,说:三弟,你还是把钱收了,尽快离开铜仁县城吧。孙耀祖银大洋往麻三刀面前一推,下了逐客令。
不急,再喝口茶,我们这么多年不见,得多叙叙。麻三刀不阴不阳地说。
孙耀祖一听,不自觉地警惕起来。
麻三刀放下茶杯,笑笑,向桌上银元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大哥,张敬儒家这笔买卖真是让我伤筋动骨啊,你老哥该给我多补一补。
听了麻三刀说的话,孙耀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说:咱们有言在先,你我都要言而有信,这也是道上的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我这回死了五六个弟兄,我不能不有所安排。
劫道劫货就是玩命,刀尖上舔血,死几个人也不是稀奇的事。孙耀祖转着石球,轻描淡写地说道。
麻三刀一听,禁不住大声吼了起来:死的全是我的弟兄呀!
那又怎么样?孙耀祖望着麻三刀。
麻三刀的麻脸顿时变了,脸上的刀疤一颤一颤的:他们的家眷不得不打点吗,死人的事我都没有表示,那上山的弟兄怎么看我?还怎么跟我干?今后,我麻三刀还怎么在道上混?!
那是你的事,我们还是按规矩来。
麻三刀把茶杯砸在地上,突然拔出枪拍在桌子上:规矩个屁!为了你们孙家,我费神费力费子弹,又死了六个弟兄,这几块大洋就把我打发了?我可告诉你孙耀祖,弟兄们现在都在城外,闹翻了就算我答应你,怕是他们也不答应!……
三弟,别用它吓唬我,我刚玩这玩艺儿时你还没摸过枪呢!孙耀祖用眼角余光瞥了那枪一眼,不屑地说。说着,他手里的那对儿石球越转越快。
麻三刀缓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怕这玩艺,那好吧,一块大洋我也不要了,可有一宗,明天一早我就把这件事儿抖落出去,我看你孙耀祖在铜仁城的日子还怎么过,你那当县太爷的女婿还怎么戴他妈的乌纱帽?再有,张敬儒一旦知道是你孙耀祖黑了他的盐货,他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吸你的骨髓才怪!……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是舍财还是舍命,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麻三刀不快不慢地说着,收回了拍在桌上的枪。
听了麻三刀的话,孙耀祖有些扛不住了,他沉吟了一下,把手里的石球重重地放在桌上。麻三刀啊麻三刀,你真是够狠!…… 说吧,加多少?孙耀祖愤愤地说道。
翻番!麻三刀看了看桌上的银大洋,一板一眼地说。
孙耀祖愣怔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不过你得容我一个月,我把现有的货出了手,才能凑够你要的那个数。
不行,十天!
孙耀祖注视着麻三刀,麻三刀毫不回避,尖针对麦芒的迎着孙耀祖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孙耀祖吁了口气,泄了气似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麻三刀将桌上的大洋包好,缠在腰上,乜了眼孙耀祖,然后便大摇大摆地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过,他又站住,回过头来对孙耀祖说:今天,三弟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老哥最好别逼着我翻脸。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惦记你这条老命的还有桃花寨哩,没有我替你守口如瓶,你所有的纸钱都该烧完了!麻三刀说完转身走了。
还拿桃花寨来威胁我!你麻三刀够狠!孙耀祖抓起桌子止麻三刀用过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麻三刀没有理会孙耀祖,他用力拉开大门,与正经过的孙耀祖的孙如柏撞了个满怀,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麻三刀一跺脚,横眉竖眼从孙如柏跟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05
孙如柏走到上房的一个柜子前,开始翻箱倒柜,他找出一个精美的手镯,欢喜地看了看,装进兜里,而后向大厅走去。大厅的门关着,他正伸手准备推门,没想到大门从里边拉开了,一个刀疤脸的粗人从门里出来,差点把他撞倒。这个人真是不讲理,撞了他,也不道歉,还对他吹胡子瞪眼。
爹,这人是谁啊?孙如柏走进大厅,看着气狠狠的父亲。
孙耀祖没好气地瞪着儿子说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你这是要干嘛去?
孙如柏迟疑了一下,说:明天是黄菲儿的生日,我……我想把娘给我的玉镯子送给她……说着,用手捏了捏兜里的玉镯。
人家早就许配给了张明堂,你腆着脸去送玉镯子?!当冤大头呀!孙耀祖对着儿子大声吼道。
孙如柏低着头,小声嘟囔道:我怎么就不能娶黄菲儿啦?我喜欢她,只要她没出嫁,我一样有机会的。
荒唐,混帐东西,不许去找什么黄菲儿,赶紧去找你姐和姐夫,让他们马上回来一趟,我有急事!孙耀祖大声吩咐道。
孙如柏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嗯。
孙如柏走出龙门,看了一眼姐姐家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向黄菲儿教书的国立三中方向走了去。
孙如柏心神不定地走着,几乎与一人迎面撞上。孙如柏正想发火,一看是自己从小的伴读阿旺,顿时没了火气。阿旺背着一个包裹,行色匆匆。孙如柏吓了一跳:阿旺?你这是要去哪里?
少爷!老爷叫我去湘西办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少爷你可要照顾好自己!阿旺望着孙如柏,眼角渗出了泪水。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路上小心!孙如柏叮嘱道。
哎!我走了,少爷——
阿旺穿过街道,朝着码头走去。
阿旺走水路,从铜仁到湘西,得是四五天的路程,听说近来水路出现了劫匪,专劫货物与钱财。孙如拍从小就与阿旺要好,有些担心阿旺,他望着阿旺穿过了城门,才转身而去。
孙如柏来到学校门口,看到四五个女学生陪伴着黄菲儿有说有笑的走出校门,便躲到了一旁。
小倪同学的这篇《网投十大可靠》立意新颖,把遥远的东三省当作自己的故乡,比作自己的爹娘,用抒情的笔调倾诉着对家园、对亲人的思恋和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是篇好文章。黄菲儿用手轻轻拍了拍小倪的肩膀,边走边夸奖道。
谢谢黄老师夸奖。听了老师的夸奖,小倪笑了,她的笑很甜。
几个女学生和黄菲儿边说笑着边往外走。一不小心,黄菲儿抱着的一摞书散落在地上。几个女学生急忙俯身帮着黄菲儿一块儿捡书。突然,小倪发现了黄菲儿老师夹在书里的一封信。
笔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男人的笔迹。黄老师,这是谁啊?小倪拿起信,板板眼眼地说着,向其她几位女生扬了扬手里信。
黄菲儿急切地去抢小倪手中的信:还给我,快还给我。
小倪看到信封上写有张明堂三个字,逗着黄菲儿老师:张明堂,看把你紧张的,张明堂是谁啊?不会是你的……
黄菲儿羞红了脸,她羞却而又幸福地回答道:是。
真的啊?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什么时候娶你啊?
他长得帅不帅啊?
快说啊,快说啊……
于是,几个女生七嘴八舌的问道。
是,是,是。他信上说马上就要回来了。 黄菲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另外几个走在后边的女生也嬉笑着上前,她们来到黄菲儿跟前,娇声娇气地缠着黄菲儿:黄老师。我们都等着早点吃你的喜糖。
躲在一旁的孙如柏看着慢慢走远的黄菲儿,他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愣了一会,他又放开脚步,向黄菲儿走的方向追去。
06
几个女生离去之后,黄菲儿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张明堂,她的明堂哥就要回来了,这是张明堂在信中告诉她的。自从张明堂从戎之后,她没有一天没有想着张明堂。
目送着全部女生都离开了黄菲儿之后,孙如柏才现身在黄菲儿的面前。
孙如柏的突然出现,黄菲儿被吓了跳,她嗔怪地望着孙如柏:是你呀如柏!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这么晚了,我能不来吗?孙如柏说。
孙如柏与黄菲儿、张明堂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小时候,锦江边的河沙坝里,几乎天天都有他们三人的身影。孙如柏每天跟屁虫似的跟着,他年龄比黄菲儿、张明堂小,就叫黄菲儿姐,叫张明堂哥。
我没事的。我堂堂黄家大小姐,谁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接送我。黄菲儿大声说,她那秀丽的脸上荡漾着甜甜的笑。
孙如柏听了,心里如喝了蜂蜜似的高兴。
哎,如柏,你知道吗?明堂哥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请你吃饭。还要告诉他你是怎么关心我,照顾我。这些事本来都应该是他来干的……黄菲儿说着,望着西天上的彩霞,她的脑海里充满了遐想。
太阳搁在了西山顶上,固执地把余光洒在古老美丽的铜仁县城,天空布满了镶嵌了金边的彩霞。随着太阳的坠落,彩霞慢慢儿的失去了光彩,天空渐渐的黯然起来。
孙如柏听得一脸的痛苦。他快速地打断了黄菲儿的话,把包好的那副玉镯递了过去:菲儿姐,给你的。
黄菲儿接过好奇地打开:真好看。她拿起一只套在手上,欣赏着。
孙如柏欣喜的问:你喜欢吗?
太漂亮了。喜欢。哪来的?黄菲儿不假思索的高兴的说道。
这是我们孙家的传家玉镯……是要送给未来媳妇的。孙如柏双眼渴望地注视着黄菲儿。
黄菲儿闻言,急忙要把玉镯从手上退下来。那我可不能戴,你怎么能送给我呢?
你不是说喜欢吗?你怎么不能戴?你不愿意戴吗?孙如柏急忙按住黄菲儿的手,说道。
这时,黄菲儿发现孙如柏火辣辣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孙如柏想要向她求婚。
好了,如柏,别闹了。快把手松开。你也知道这件事我家和张家是早就商量好的, 而且,我也确实很喜欢明堂哥……黄菲儿毫不隐瞒地说。
说着,黄菲儿执意要摘下手上的镯子。孙如柏执着的要把镯子套在黄菲儿的手上。撕扯中,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你真的要嫁给张明堂了?!隔了一会儿,孙如柏问道。
黄菲儿十分坚定的回道:是。
孙如柏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菲儿姐,我真是搞不明白,我天天在你身边陪着你、关心你、照顾你,你却非要嫁给那个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你还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吗?他一双眼睛火烧火燎地看着黄菲儿。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黄菲儿避开孙如柏的目光,十分肯定地说。
孙如柏十分焦急地说:我是不想让你跳进火坑!你知不知道像张明堂这种军人,每天打打杀杀,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断臂残肢,血流成河!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战场上。剩下你一个人当寡妇,受煎熬。
黄菲儿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孙如柏:我不许你这样咒明堂哥!
说后,黄菲儿转身,生气地走了。
孙如柏望着渐渐远去的黄菲儿,恨恨地丢下了一句话:
黄菲儿,你如果不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07
孙耀祖打发儿子孙如柏去找吴经略和孙语蓉后,在大厅里坐了会儿,就起身来到了书房。麻三刀扔下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萦绕着,搅得他心里烦躁不安。他焦急地等待着女婿女儿的到来,他要和他们商量对策。可是,孙如柏去了很久,也没有回音。孙耀祖越等心越烦,便大声骂起儿子来。如柏,你小子死到哪里了?有种,你就别回来!他骂着,心烦意乱的在房内来回走着。突然,他的妻子莲姑拎着一串金黄色的佛珠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不吃晚饭?莲姑望着男人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斥责。
我这有事,吃不下。孙耀祖望着妻子,心情烦闷地说。
孙夫人责怪地望着孙耀祖:对!你不该再把麻三刀找下山来。
事不得已,不这样做。今年商会的会长,还是他张敬儒的。孙耀祖望了眼妻子,申辩道。
就这样相安无事多好,何必争强好胜。我们金盆洗手,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安定日子吗?莲姑一边挪动着佛珠一边说,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平静了些。
我凭什么总在他张敬儒之下?我凭什么就不能经营官盐?我凭什么就不能日进斗金?!孙耀祖显然有些激动。
你这样用险招又会见血光之灾的,麻三刀这个人是无兄弟义气可言的。用不好会惹大麻烦。莲姑平静地说。
孙耀祖一听到血光之灾几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吼道: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我劝你是为了全家的平安,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抗得住。你好自为之吧。莲姑数着佛珠,微闭了眼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莲姑,你念佛念的胆子变小了?孙耀祖上前把嘴堵在妻子的耳朵上大声吼道。
我胆小?当年在山上,我莲姑血雨腥风啥没有经过。我胆小了吗?只是现在你的做法违背了我们不再为匪的初衷,这是要引火上身,人头落地的事。莲姑也来了气,她一把推开孙耀祖,大声回敬道。说完,她将佛珠链戴在自己颈项上,气呼呼摔门出去了。她来到后边的佛堂,虔诚地跪在观音菩萨神像前,双手合一,口中默念着经文,好一阵子后,她的心神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待心情完全平静之后,她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念经,一边敲击着木鱼,以为全家人祈福消灾。
见妻子生气的离开了,孙耀祖越发不安起来,他走到大门口,扶着门方大喊管家。
老爷,什么事?孙管家应声走进了。
我让如柏去找语蓉,怎么还没回来?孙耀祖问管家。
你还不了解少爷?他办什么事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孙耀祖叹了口气,说道:你安排轿子,我现在就去语蓉家。
嗯。孙管家转身安排轿女去了。
孙耀祖乘轿来到女儿孙语蓉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一阵子,丫环提着灯笼把他引到了大院。女婿吴经略和女儿孙语蓉正在院子一边喝茶一边打情卖俏,两人见孙耀祖来,赶紧把孙耀祖迎到了大厅。
落座之后,孙耀祖喝了口茶,才向女婿女儿叙说了麻三刀前来索钱、商会换届的事情,要女婿女儿帮着拿主意。听完后,孙语蓉起身关上大门。于是,三个人并在大厅里密谋起来。孙语蓉建议找朱汉春帮忙。
吴经略打了个哈欠,望了眼妻子,对妻子轻声说道:找朱汉春可要慎重。
孙语蓉对父亲孙耀祖说:爹,事情我们清楚了,天不早了,您也回去歇着吧,回去晚了,我娘担心。
你娘,除了吃斋念佛别的都不想了。
孙语蓉笑了笑,说:娘也是为这个家好。
办这事别心疼钱。孙耀祖撑起身子对孙语蓉说,并从衣袋里拿出一叠银票,交给女儿孙语蓉。
孙语蓉接过银票,对孙耀祖说:父亲别急,我们都再想想。
三个人起身向门口走去。
岳父大人,您慢走。
吴经略的话刚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你?吴经略打开大门一看,吃了一惊。
原来是孙如柏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孙耀祖看见儿子孙如柏气就不打一出来,他大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什么正事也干不了。
我自己就不能有点私事吗?孙如柏不服气地申辩道。
孙耀祖大声吼道:你屁个私事!
孙语蓉望望父亲又看看弟弟,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这小子,鬼迷心窍,迷上黄家的闺女了。
我就是喜欢她。孙如柏嘟起了嘴。
孙耀祖上前,猛地煽了儿子孙如柏一个嘴巴:人家定了亲的人,归你喜欢吗?
吴经略赶紧上去拉开孙耀祖,劝说道:岳父大人别生气,慢慢说。
孙语蓉搀起孙耀祖:爹,别生气了,您先回去吧,今天如柏就住在我这,我有话和他说。
是啊,别气坏身子,您早点歇息吧。吴经略也在旁说道。
孙语蓉搀着父亲孙耀祖走出了大厅门,吴经略也跟着送了出来。
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个弟弟,外面兵荒马乱的,别让他捅什么篓子。孙耀祖望着女儿孙语蓉说。
孙语蓉往外推着父亲:快回吧,经略,你送送爹。
吴经略过去搀扶住孙耀祖,二人向厦廊走去。
孙语蓉拉着孙如柏去了后院。
吴经略和孙耀祖沿着厦廊往大门口走去。
商会开会就在眼前了,别闹出大乱子,红军在闹,土匪再闹起来,如果加上个朱汉春再搅和进来,我这个县长吃不消呀。上面已经来了公函,说是红军黔东独立师突围了,可能会向咱们铜仁县移动,剿共的事光靠县里的保安团不行,还得仰仗朱汉春的驻军,跟朱汉春接触不能出什么岔子。吴经略心事重重地对岳父孙耀祖说。
事在人为嘛!语蓉说得有道理,都再想想,不过我觉得这事非他办不可。孙耀祖点着头说道。
不能急,慢慢来。
不是慢慢来的事,得快!麻三刀是个催命的鬼。
二人在大门外分手,吴经略看着孙耀祖上了轿子之后,才转身向后院走去,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08
在离孙家大院不远处的望江搂客栈吊脚楼上的一个雅间里,坐着一位面目清秀气度不凡的女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寨的头号美女、寨主桃花。此时,她正坐在窗边,一边喝着茶,一边从开着的窗户遥望着不远处的孙家大院。她的贴身丫头阿玲伫立在她的身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雅间门口。阿玲长得水灵灵的,是桃花寨的二号美人。雅间的门关着,阿玲吩咐店小二,有事由她去叫,她不去叫,店内人员不得靠近这个雅间。
桃花与阿玲这次下山摸进铜仁县城,是来找孙耀祖报仇的。
咚,咚咚!.....雅间门被轻轻地敲响了。桃花听见敲门声,把目光从孙家大院收了回来,紧紧地盯在了门口。阿玲快步走到门口警觉的问道:
哪路客商,清水浑水。
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应道:
清水过岸浑水里淌,面向青山背靠红妆。
阿玲,开门,是永德哥。桃花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松驰下来,她喊阿玲去给那个叫永德的男人开门。
门开了,被叫永德的男人匆匆走了进来,他对着桃花一抱拳:寨主,我看清了,麻三刀去的就是孙耀祖家。
你确实看清了? 桃花给永德倒了杯茶。
永德接过桃花寨主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绝对不会错。我也打听了,他现在是铜仁商会的副会长。
好,机会来了。桃花又转身看了眼夜色中的孙家大院,她漂亮的脸庞上显得有几分兴奋。
寨主,我现在回山寨带人。阿玲向桃花提议。
桃花果断地说:不必了,人多目标大。今晚就我们动手。十年了,这回绝不能放过他,替大当家报仇!
永德,你回山寨吧。多少有一个预防和安排。防止孙耀祖报复。桃花对永德吩咐道。
永德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寨主,你放心,我一定一枪打碎他的脑袋。阿玲说着,用手拍了拍腰间的手枪。
桃花又打量了一下孙家那座笼罩在夜色中的大宅院,对阿玲叮咛道:尽量不要开枪,免得惹出麻烦。
阿玲嘟着嘴,不服气地点了点头。
关上门,桃花与阿玲换上夜行装,从窗户出了客栈,潜入在夜幕中,悄悄的向着孙家大院摸了过去。两人都有点儿抑制不住兴奋,为了报仇,她们苦苦的等了十年。今天晚上,大当家的仇终于可以报了。想到报仇,她俩的身上就平添了劲儿。
来到孙家大宅,桃花看了看不算太高院墙,向阿玲比划了手势,两个人便纵身跳入院中。她俩蹲在院墙边的一蓬凤尾竹下,仔细观察了一下正厅、偏厅、厢房等的位置和路径,然后沿着厢房一间一间的向着后院搜索仇人孙耀祖的身影。她俩凭着夜幕的掩护,躲开家丁、丫环的眼睛,动作迅速敏捷地逐间房子探查着孙耀祖。可是,从厢房到后院,她俩探查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看见孙耀祖。
怪了,孙耀祖在哪儿呢?桃花与阿玲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一阵敲击木鱼的声音从孙家的佛堂里传来。佛堂。桃花与阿玲对视了一下,沿着墙壁向佛堂摸过去。来到佛堂门口,见门虚掩着,桃花与阿玲轻轻推开一条缝,桃花在前,阿玲在后,挤了进去。进门后,阿玲反手麻利地合上了门。
莲姑正在香案旁边念经,听到身后的动静,起身站了起来,她转身看见桃花。桃花。莲姑吃惊地打量着桃花,轻轻地叫了一声。
阿玲猛地拔出腰间的苗刀,一个箭步冲上前,向莲姑刺去。
桃花仔细一看,认出站在眼前的就是当年的莲姑,轻声朝阿玲喊道:慢。
听见桃花的喊声,阿玲迟疑了一下。然而,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阿玲被莲姑制住了,那把苗刀顶在了阿玲的脖子上。
桃花,你还是来了。我本不想再见血光,可你竟敢来我家来闹事。我劝你还是快走。莲姑劝说道。
你把她放开!不然我就杀了你。桃花掏出枪来指着莲姑。
哼!你开一枪试试。
寨主,开枪!别管我。这老东西一喊你就走不掉了。阿玲挣扎着,抵在脖子上的刀刃划破了她的脖子,她的脖子渗出了血。
我再说一遍,你把她放开。
桃花急了,拿着枪一步步向前,逼着莲姑放人。莲姑押着阿玲,面对着桃花,一步步往后退着。
夫人,您在跟谁说话?没事吧?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仆人的声音。
桃花听到声音,怔了一下,掉头往门口乜了一眼。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莲姑手中的刀飞向桃花,打落了桃花手中的枪。并且,顺势把阿玲推向桃花。阿玲和桃花撞在一起,跌倒在地。
莲姑迅捷捡起地上的枪指着桃花对门外说:我没事,刚才一不小心碰翻了香炉,你去忙你的吧。
门外哦了一声,脚步声便朝着前院去了。
桃花与阿玲不解地打量着莲姑。
莲姑一边盯着桃花与阿玲,一边用极娴熟的手法,迅捷卸掉了手枪的弹夹之后,把枪扔给桃花,轻声严厉地说:你们走吧。
桃花接了枪,望着镇定的莲姑,说:冤有头,债有主。孙耀祖和麻三刀杀了我爹,这仇我一定要报。
冤冤相报,这还有完吗?莲姑看着桃花反问道。
这事没完。桃花毫不犹豫地说。
唉!莲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桌子前,镇了镇神,轻轻地敲起了木鱼。
此时,院内响起了众多脚步声。
桃花迅速拉了一把阿玲,两人出门,闪身离去。
窗外有持枪的人影在晃动。
太太您真的没事吗?一个仆人又大声问道。
莲姑虚了一眼窗外的人影,有些不耐烦地说:没事,没事,都退下。别动不动就舞枪弄棒的,真不让人清静。
莲姑又沉重的叹了口气,用耳听了听窗外之后,她便起身走到观音菩萨神像前,往香炉里插了三支檀香,又在香案里焚烧了黄刀纸,双膝跪在磕头的布垫上,闭上眼睛,双手合一,叽叽咕咕的小声念起了经文。
夜,渐渐的深了。
09
两个红军小分队突出重围后,踩着浓浓的夜色,爬山涉水,历尽千难万险,他们终于来到了夏雪指导员约定的集合地点凤凰寨。他们来到一个土坡上,凭借着苍茫的夜色,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这是他们多年来作战积累的经验,每到一个村寨,在进寨之前,他们都要观查周围地形,侦察寨里动静,当确信没有异常后,才拉开距离,进寨。突然,他们听见不远的地方有响动,于是他们迅捷伏在地上,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枪。这时,有一个人踩着夜色,艰难地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他们定睛一看,原来是指导员夏雪。
指导员。红军战士们从地上站起来,轻声叫道。
听到了声音,夏雪快步走过来与战士们汇合。
指导员你来了,大刚他们呢?
牺牲了。夏雪悲痛万分地说。
战士们悲愤的静下来,看着夏雪。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赶快进凤凰寨,这里的老乡有基础。我们先去安顿一下。夏雪指挥战士们进寨。她让两个没有负伤的战士一个在前探路,一个垫后押阵,自己带着伤员们走在中间。
伤员们相互搀扶着,缓缓地向凤凰寨潜行。
夏雪和伤员们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石板路进了凤凰寨,来到一个吊脚楼下,夏雪轻轻地敲响了一位老乡家的木门。
木门开了,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伯出现在门洞里,他胆劫地打量着眼前这些败将残兵,当他辨认出夏雪等人身上穿的是红军服装时,禁不住脱口说道:呀,是红军!快!快进来!
老伯说着,用警觉的目光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迅速将红军伤员们搀进了屋。
老伯带着一家人紧张地安顿着伤员,他们给战士们换衣服,清洗伤口,并为战士们简单的包扎了伤口……
夏雪让两个没有受伤的战士负责在门外暗处站岗。
夏雪已经换上了一身侗族女装,她将枪藏在身上,扫了伤员们一眼,对大伙儿说:我马上进铜仁城一趟,大家先在老伯家休息,等我回来,千万不要随意行动!
一个红军战士说:指导员,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人多了不方便。夏雪说道。
几个战士关切地同声说:指导员,千万小心!
夏雪向他们点点头,交待了老伯几句之后,拉开木门,一闪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10
夏雪是在第二天天黑后才赶到铜仁县城的。她隐藏在码头对岸的树林里,目不转睛地望着码头。码头上没有敌人的岗哨,便衣。来来往往的船和排,自由的停靠着,从船上和排上卸下的人,匆匆的上岸进了城门洞。两只渡船交替的来去,这只从这边摇去,那只从那边划来,行人来去匆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夏雪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钻出树林,向着码头边的渡船走去。
夏雪这次来铜仁县城,是去国立三中找马启文的。
此时,马启文正坐在书桌旁,表情凝重地看着报纸。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报纸,拿起毛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突然,屋门被撞开了,夏雪踉踉跄跄地闯进屋来。
夏雪,是你!马启文吃了一惊。他放下毛笔,赶紧起身扶夏雪坐下,又给夏雪倒了杯热水。然后又问:我这两天还在想,咱们的交通站很久都没有消息了,前几天突然又有了消息,说黔东独立师正在向东突围,要我们有所准备,可能需要接应。
马老师,情况是这样的,咱们独立师从国民党部队的重重包围中突围出来,已经不到三百人了。上级要我们划整为零,分头行动,到湘西与主力汇合。我带领的这支小分队和敌人遭遇了,伤亡惨重,剩下的仅有十几个人了,其中还有十来个人身负重伤,现在急需些药品,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夏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喝了两口水,语气才平缓下来。
人呢?现在在哪儿?马启文问。
暂时安顿在凤凰寨的老乡家里。夏雪端着水杯,望着马启文。
马启文满脸严峻和焦灼,一面踱步一面沉吟着说:治疗枪伤,当地少数民族秘方配制的草药效果最好……对了,这件事可以找我们学校的黄老师帮忙。她家是铜仁县城的大商户,而且她家的药铺是以秘制配方闻名全铜仁的。
你是说黄菲儿?
马启文望着夏雪,不解地问:怎么,你俩认识?
何止认识!我曾经是她长沙女子师范学校的老师,我们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夏雪说着,回忆起了当年与黄菲儿相处的情景。
哦?是这样。马启文皱着眉头沉思着。
对。因为你身份特殊,不宜暴露,所以就没跟你提起过。一年前我们从湖南来沿河、印江建立根据地的时候,我听说她已回乡当了教师,就托人给她带过信,她同情我们的事业,还让人给我带回去了银票,那都是她自己的私房钱,这算是我们的交情没断。我还是马上去找找她,事情不能耽误,无论如何要弄到一些药品,不然重伤的战士很难转移。
夏雪说罢,撑起身,要去找黄菲儿帮忙弄药品,可是当她迈开脚准备往外走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下,便瘫倒在地上。
马启文赶紧过来搀扶夏雪。这时,他才发现,夏雪的胳膊上负了伤,伤口正在往外渗出血来……
马启文把夏雪扶到床上躺下,然后从床下一个小箱内取出些纱布,帮夏雪包扎:怎么负伤了也不说。马启文有些责备的望着夏雪。
事情紧急呀。夏雪笑了笑,她的脸十分苍白。
别急,你躺着吧,我这还有米汤,我热热你喝下去暖暖,黄菲儿那里还是我先去说,明天到学校我能见到她,你突然去有些太唐突。
也好。那我回去等你消息,山寨上还有战士呢。
今晚就别回去了,也许明天就能见到黄菲儿,你来回跑也危险。你好好休息,我去热米汤。
夏雪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马启文出去热米汤了。
夏雪吃力的把床上的枕头拉高,疲惫地靠在了上面。
马启文端着米汤进来,看见夏雪已经睡着,就把米汤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条桌上,他轻轻的给夏雪盖上毯子,退了出来。
来到外间,马启文坐在灯下,陷入了深思。
11
孙耀祖走后,孙语蓉拉着弟弟孙如柏来到后院,两人在桂花树下坐了下来。
如柏,你跟姐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娶黄菲儿呢?孙语蓉望着满脸愁容孙如柏问道。
孙如柏哭丧着脸,说:姐,你不知道吗?张明堂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听说他一回来就马上要和黄菲儿成亲。我从小就一直喜欢菲儿你是知道的,本想慢慢来,可张明堂一回来,他们成了亲,我还不如去死呢。
没出息,就你这样,怎么跟人家张明堂比?天天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要我是黄菲儿,也不会嫁给你。孙语蓉摸着弟弟孙如柏的头,心疼地说。
孙如柏不服地抬起头看着姐姐孙语蓉:那我也没觉得吴经略有多好。
是,我也没觉得他好。但我嫁给他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孙语蓉笑着,抬头望着远方的夜空。弟弟的一句话勾起了她藏在心里的许多心事,想起这些心事,她的心里就冒酸水,她就想哭。
孙如柏望着姐姐,坚定地说:我不管你为了谁,我就是要娶黄菲儿。黄菲儿温柔善良,人又漂亮,我要是娶了她……姐,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帮着我,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让我娶到黄菲儿。
你真的下决心了?孙语蓉用手轻轻地擦了下眼睛,盯着孙如柏问道。
当然了!
不后悔?
绝不后悔!孙如柏说话的语气十分肯定。说后,孙如柏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就要在姐姐孙语蓉跟前发誓。
孙语蓉阻止了弟弟孙如柏发誓,她望了下眼前有些秃丧的弟弟,沉思了片刻,说道:黄家要是和孙家真的结了亲,那倒真不是一件坏事。
这话,孙语蓉好象是在对弟弟孙如柏说,又好象是在对自己说。说后,她从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站起来,迈着碎步在后院的石地坝上慢慢地走了起来。她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一边走着,一边沉思。
对啊,对啊,姐,你都觉得不是一件坏事了。孙如柏接过姐姐的话,说。听了姐姐的话,他的心情渐渐的舒展开来。
如柏,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孙语蓉突然停住脚步,望着孙如柏,大声说道。
只要能娶到黄菲儿,什么事我都敢! 孙如柏豪气十足的对姐姐说。
好,那姐姐替你安排,不过你可得听我的。
一定。孙如柏的语气十分坚定。
孙语蓉看着弟弟孙如柏,阴笑了一下。
12
下课铃声响后,黄菲儿停止了讲课,她拿起课本走出了教室。
黄老师,下课了?在走廊里,黄菲儿遇上了马启文老师,马启文热情的和黄菲儿打招呼。两个人在走廊上并排地走着。
下午还有课吗?马启文问黄菲儿。
下午学生自习,修改作文。黄菲儿微笑着回答道。
我这有几篇高年级的作文,写得不错,你拿去让你们班的同学看看。
好啊。黄菲儿高兴地说。
马启文和黄菲儿一路说笑着,向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内没人,马启文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叠作文,交给黄菲儿。
谢谢马老师。黄菲儿感谢道。
马启文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应该的,你们班学生的作文很不错,很有爱国热情。
是啊。黄菲儿高兴的笑了,她对班上学生们的作文水平确实打心眼里满意。
这是你黄老师教得好。马启文赞许道。
马老师你夸奖了。
听说黄老师在读长沙师范的时候也是进步学生。马启文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笑了笑:你听谁说的?
你的老师呀。
我的老师?!夏雪老师?!黄菲儿吃了一惊,诧异地望着马启文。
马启文点点头,双眼观察着黄菲儿的表情。
你认识夏老师?黄菲儿问道。
马启文点了点头。
她参加了红军呀,难道马老师也是共……
不不不,我们也是朋友。马启文赶紧解释道。
哦,她现在怎么样啊?黄菲儿关切地问。
黄菲儿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了夏雪的身影,她想起了自己在长沙师范学校与夏雪相处的情景,那时,夏雪对她的关怀是无微不至,虽说是师生,实则是姊妹,毕业后她回了铜仁,就再以没有见到过夏雪,她给夏雪写过信,但没有回音,后来,她听说夏雪当了红军,去了洪湖。此后,她就再没有了夏雪的消息。这些年来,她一直想念着夏雪,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夏雪。
马启文望着夏雪,小声说:她负伤了。
啊!她在哪儿?黄菲儿着急地问道。
马启文给黄菲儿倒了一杯水,说:黄老师,你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黄菲儿望着马启文,呆呆地坐在椅子里。
马启文走到门口,警惕地观察了一下门外,见四下无人,才走到黄菲儿对面坐下,喝了口水,打开嗓子,向黄菲儿讲起了夏雪的事情
13
张明堂和警卫被五花大绑押进了铜仁驻军关押犯人的牢房。在牢房门口,几个黔军士兵解开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拿掉了塞在他们口中的破布之后,狠狠地一把把他们两人推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张明堂用力踹着牢房的房门,不停的大喊道:叫你们的长官来!
一个黔军士兵反身来到牢房门前,隔着铁窗吼道:再喊,还把你的嘴塞上。
我叫张明堂,奉贵阳军部命令来铜仁,执行重要军务,叫你们长官来!张明堂用脚狠狠地又踢了一下牢房门,大声喊道。
黔军士兵骂道:放屁!那个军部命令你放走共匪啊?
不是这么回事。张明堂解释。
黔军士兵嘲讽地说:不是这么回事?红军在突围,我们奉命追缴,你竟敢扰乱追缴行动,放跑了红军,吃不了兜着走。你就等着挨枪子吧。
说完,黔军士兵挖了一眼张明堂,转身离开了牢房。
真他妈的晦气。张明堂骂了一句,无奈地坐在了木板床上,他心里明白,再吼再闹也是无益,反而白耗力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驻军长官的到来。
警卫员站在窗口向外张望。
他妈的,他们这的长官怎么不回来了。关我们到什么时候!?
张明堂狠狠地“哼”了一声。
你看你看,外面这帮小子抽上大烟了。警卫员用手指着窗外的黔军士兵,大声喊了起来。
这样的风气怎么打仗?真是得整肃军纪,难怪中央军说咱们黔军是两杆枪,其中有一支是大烟枪。张明堂叹息道。
警卫员走到张明堂对面的床上坐下来,望着张明堂:还说回来先去看看老爷子呢,却先被带到自己的监狱来了!说着,警卫员尴尬的苦笑了。
张明堂一边掐着床上的稻草节,一边说道:我离家都四五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啦,我娘死得早,家里里外都是我爹一个人,怪难为他的。他在心里想念着年迈的父亲。
这次你离家近了,可以多照应。警卫员说。
我们军人要以公干为主,不能徇私。张明堂说着,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稻草节,走到窗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凝望着窗外深邃的天空。
听你说回来要成亲呢,办吗?
我这要成亲的媳妇可是不错呀,人漂亮,有文化,不可多得。张明堂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情,脸上荡漾着幸福。
警卫员走到张明堂的身旁,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羡慕的看着张明堂。
14
黄菲儿在自家的药铺配了金创药,用一个大纸袋装着,她向掌柜说了声谢谢,便提上药袋出了药铺,她沿着街边向学校走。在十字街口,她碰到了孙如柏。看得出来,孙如柏是特地来迎她的,隔着老远,孙如柏的脸上就堆着笑。黄菲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经过了那天晚上孙如柏对她的表白,黄菲儿对孙如柏的态度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菲儿,你怎么了?干吗买药。孙如柏的笑很灿烂。
黄菲儿冷冷的说:有两个学生体育课摔伤了。你又有什么事吗?
菲儿,我是为那天晚上的事来向你道歉的,我不应该在没征求过你意见的情况下就那样对你表白。对不起。
没事,这不都已经过去吗?黄菲儿应着,并没有拿眼睛看孙如柏。
那你不生气了?孙如柏仍然笑着。
如柏,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黄菲儿本来想告诉孙如柏,说他俩根本不可能,并希望孙如柏能够体谅她,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孙如柏打断了。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懂,哎,对了菲儿,你还没吃中午饭吧?走,我请客,就当是我向你赔罪。孙如柏说着,上前想拉黄菲儿的手。
黄菲儿往后退着,她斜了眼孙如柏,说:我现在有事呢。
那晚上,晚上好吗?孙如柏笑着说,他的笑里有点儿阴,就象晴朗的天空里飘着一片淡淡的云,投给地上一片淡淡的阴影似的。
黄菲儿想了好一阵,才笑着说:那好吧。
一定啊,晚上我定在金顶酒楼。
孙如柏说后,转身走了。
黄菲儿望着孙如柏走远后,才放开脚步继续向学校走去。走到校门口,有位教师正要出校门,看黄菲儿提着一包药走来,禁不住问黄菲儿:
黄老师,给谁买的药?
马老师班上有两个同学体育课受伤了。黄菲儿坦然的微笑着说。
哦,黄老师真细心。
那位教师站在边上,敬佩的望着黄菲儿,等黄菲儿走进校门后,才出校门去。
黄菲儿来到马启文的办公室,把药交给了马启文:药铺里没那么多药,这先应应急吧,我交代他们再多弄些给我,不耽误吧?
不耽误,尽快就是了,谢谢你啊,黄老师!马启文显得有些激动。
应该的。黄菲儿平静的说道。
你不见见你的老师吗?马启文望着黄菲儿,争求着黄菲儿的意见。
等我把药弄好后再见吧。
好。马启文说着,提上药袋离开了办公室。
15
张敬儒坐在书房的大师椅里正在看一封家书,看完去后,他面露微笑,抚须自言自语道:好啊!我儿明堂要回来了。
真的吗?这是喜事啊!站在一旁沏茶的张管家问道。
张敬儒点了点头。
张管家的脸顿时扬起了笑容,张明堂是他一手带大的,离家几年了,现在要回来,老管家自然打心里高兴。
这小子一走就是四五年,这回是王家烈省长派他回来整编咱们当地的驻军,并留下来公干。张敬儒高兴地说。
管家边给张敬儒斟茶边说:太好了!老爷,我看趁这机会,就把少爷和黄家闺女把婚事办了吧。少爷也不小了,再说,老让人家黄家闺女这么等着,也不合适呀。
对对对,说得对,你就去尽快安排,我看尽快把聘礼给黄家送过去。张敬儒抹了把胡须,笑了起来。
您放心,聘礼是现成的,我这就安排,明天去送。老管家说。
我看今天下午就送过去,也让那闺女高兴高兴。
我这就去。老管家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又被张敬儒叫住。
咱们的马帮该是快回来了吧?张敬儒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应该不出这三、五天的事,这回走得慢点,不是因为货多吗,您忘了?这回不光是运回官盐,不是还有不少商家托咱们进的货呢嘛。老管家回道。
张敬儒点点头,放下茶杯,又拿起了那封家书。
老爷,您这是三喜临门呀,父子团聚,为儿娶亲,这买卖上要有大进项哩。老管家说完,笑着出去了。
张敬儒望着老管家的背影,开心的笑了。
下午,张家的大院里炸响了鞭炮。在响亮的鞭炮声中,张管家带着一队人出了张家龙门,一路吹吹打打的向着铜仁县城大商户黄占山老爷家的四合大院走去。锣鼓响器的敲击声和长号唢呐的吹奏声,牵引着街道上所有人的眼睛。
张管家是去黄占山老爷家下聘礼的。张家少爷张明堂与黄占山老爷的千金黄菲儿从小青梅竹马,在张明堂离开前,两家老爷就口头协定,待张明堂回来就成亲。一队人抬着大红锻绣被子和各种大包大件的时尚用品沿街走着, 队伍中有一杆精美的团绣镖旗随队前行,旗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张字。这是张家商号的号旗,张家人外出,都要随队带上这号旗。张管家走在队伍的最前边,人逢喜事精神爽,张管家的脸上十分的阳光。
队伍热热闹闹滑到一家大宅门前,宅门上的灯笼告诉人们这家人姓“孙”。张管家斜了一眼孙家龙门上高挂着的灯笼,抬手打了个手势,锣鼓响器长号唢呐欢快的敲打声和吹奏声顿时更加热烈起来,对吹鼓手们的表现,张管家是非常的满意。
张管家大摇大摆地走过孙家的龙门口。 此时,孙家管家站在自家的龙门外,正笑迎这支下聘礼的队伍,孙管家望着张管家大声地问:张管家,这是谁的喜礼呀?
张管家斜了眼孙管家,双手抱拳道:孙管家,我家少爷明堂不日就要回铜仁完婚,我这是去给黄老爷家下聘礼。他说着,并没有停下脚步。
明堂姪儿要回来了?好,好。可喜可贺,到时一定去讨杯喜酒喝。孙管家笑道。
您说笑了,孙老爷是我们的坐上宾,到时我会亲自下贴子来的。张管家不屑地说。
队伍敲敲打打、热热烈烈的走过了孙家大院。
站立在龙门外的孙管家冷冷地注视着张家的队伍走过了龙门之后,他狠狠地朝远去的张管家吐了一口浓浓的痰,转身进了院子。
16
孙管家一脸不悦的快步穿过院子,走进了孙耀祖的房间。
孙耀祖正在和夫人莲姑品茶聊天,突然一阵锣鼓唢呐声传来,两人相视了一下,正打算让人出门去看个究竟,却见孙管家走了进来,两人便停止了聊天,望着孙管家,问外面是啥事。
外面什么事那么热闹。莲姑数着手中佛铃上的佛珠,问孙管家。
是张家给黄家送聘礼呢。孙管家刚才在院门外被张家管家奚落,心里有些不快地说
听说是张家下聘礼,莲姑哦了一声,把佛铃挂在颈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
说是张家少爷要回来了。孙管家见夫人莲姑对张家给黄家送聘礼的事不感兴趣,又补充说道。
夫人莲姑对孙管家的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放下茶杯,乜了眼孙耀祖和孙管家,起身离开去了佛堂。
孙管家看着夫人莲姑走远后,转身对孙耀祖小声说:老爷,看他们这样子,是还不知道马帮被劫的事呢。
孙耀祖听了,心里有些发怵,他忧心忡忡的对管家说道:张明堂那小子在贵阳从军,回来准没什么好事,你我得打起精神。
一个毛孩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孙管家不屑一顾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处理这批货的事得抓紧呀。孙耀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张明堂离家这么些年了,对他,孙耀祖实在是有些拿捏不准。
孙管家看着神情不安的孙耀祖,点了点头。
孙耀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家里这阵子要多留神,千万别再有什么闪失。
孙管家听得有些不太明白,诧异地注视着孙耀祖。
孙耀祖看着管家,轻声说:桃花来过了。
啊!孙管家听说桃花来过,顿时愣怔住了。
17
桃花和阿玲全身而退,两人离开孙家大院后,借着夜色,沿着来路,潜回客栈。客栈里一片瞎灯黑火,人们早已经进入了梦了。桃花和阿玲没有惊动任何人,推开虚掩的窗户,从窗户溜进了房间。
两人卸了夜行装之后,阿玲与桃花并争执了起来,为的是挑花没有让她杀孙夫人莲姑。当时就该杀了她。阿玲埋怨道,她对桃花阻止她杀莲姑,心里是一千个不高兴。
我们要杀的是孙耀祖。桃花解释道。
阿玲不服气的争辩: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是坏人,就该杀。
阿玲,杀人不是玩笑,不能滥杀。桃花加重了语气说。
阿玲正要顶嘴,突然有人敲门。桃花和阿玲立即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的掏出了手枪。桃花示意阿玲去开门,自已则隐在门后视机行动。阿玲会意,握着枪,轻手轻脚,向门口走去。她从门缝向外看了看,倏地打开了房门。
来人是桃花寨的连长旷大山和一个寨兵。
旷大山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对桃花说道:
寨主,我接你回山,外面我安排了咱们的人,不会有危险。
不走,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该死的老东西。阿玲嘟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我们再摸进去,杀了那个老东西,为老当家报仇。
桃花见是旷大山和寨兵,收了手枪,回到桌过坐了下来。阿玲说的不错,那是个该死的老东西,她明查暗访找了他多少年了,现在就这样回了山寨,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呀。桃花静静的思想了一会,起身拉开窗户,望着夜色里的孙家大院,她那美丽好看的两只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复仇的火焰。
只要知道他在这儿,机会有的是,现在再去行刺,人家早有提防了,听说老东西的女婿是县长,保安队在他的手里。旷大山觉得再去孙家大院刺杀孙耀祖也是不可能的了,说不定孙家已经伏下了重兵等着,去了,只能是无为的牺牲。他不赞成阿玲再返回孙家大院去行刺孙耀祖。
桃花望了一阵之后,点了点头,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她转身对阿玲说:大山说的对,我们不能莽撞。
就这么回去了?!阿玲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桃花,就这么无功而回,她实在是打心眼里不甘心。
不回去还玩命去吗,想进县大狱呀?!旷大山说。
回山。
阿玲不解地看着桃花。
要多留人给我盯住这个老东西,再找机会收拾他。桃花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吩咐旷大山。
我这就去安排。说后,旷大山带着寨兵退了出去。
阿玲不再争了,埋着头收拾包袱,收拾利索后,她将桃花的包袱一把拽过来,拎着。她拉开房门,站在门外看了看四周,然后招手给桃花。
带上门后,桃花与阿玲警觉而快速地离开了客栈。
18
放学后,黄菲儿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金顶酒楼。尽管拒绝了孙如柏的求婚,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请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就不好为人了。孙如柏早就在酒楼门口等着了,见黄菲儿来到,孙如柏把黄菲儿领到了二楼的雅间。
好了好了,菲儿姐既然不生我的气了,就请赏脸入席吧!孙如柏指着早已摆好的一桌酒席。
黄菲儿诧异地望了眼孙如柏:哟,如柏,你都准备好了。
赔罪就应该有赔罪的样子。我已经想通了,我应该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酒席是我特意要向菲儿姐表示祝贺的!是喜酒!孙如柏一脸真诚。
就算是要摆酒席也应该是我和明堂哥请你,而且,为什么不等明堂哥回来再一起庆祝呀。黄菲儿觉得有些对不起孙如柏,便入席就坐。
这时,酒保端着一个茶盘走进了雅间隔壁的屋里,茶盘里放着一壶苗家女儿红,就是苗族的米酒。一只纤细的玉手将茶盘里的酒壶盖拧开,把一包药倒进了酒壶里。这双洁白如玉的手拿起酒壶摇了摇之后,从怀里取出一摞钞票,把酒壶和那摞钞票轻轻的放进了茶盘。
酒保毫不犹豫的把钞票揣进怀里,端着茶盘退了出去。
带着药的酒壶被酒保放在了孙如柏的面前。
孙如柏看了眼茶盘里的酒壶,他的脸色倏然一变,变成了一脸的伤心和沉痛。
我虽然想通了,可是我还是不想看到张明堂!孙如柏低声地说,他边说边拿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黄菲儿倒了一杯。
不行,我不能喝酒。黄菲儿推辞道。
菲儿,这杯酒,第一我是真心诚意的向你认错,第二,张明堂就要回来了,你就要嫁给他了,我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想去找你就找你,想去你接你就接你。想……孙如柏说着,眼角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儿。
黄菲儿打断孙如柏的话,说:好了好了。我喝了还不行吗?说后,她举起酒杯送到嘴边,突然又拿下来,望着孙如柏。
说好了,就这一杯。黄菲儿举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下去。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一仰头猛地喝下了酒,他不忍心看,把头转向了一边……
不一会儿,黄菲儿只觉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她目光茫然的看了眼孙如柏,伏在桌子上,沉睡了过去。
孙如柏痛苦的看了眼伏在桌上的黄菲儿,推开了雅间里边的一个壁门,原来,雅间里面还有一间小屋,小屋里安放着一张床。孙如柏手忙脚乱的把黄菲儿扛进里屋,放到了床榻之上。
孙如柏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床前,一边望着床上躺着的黄菲儿,一边不停的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孙语蓉从外进走了进来,进房后,她转身关上了房门。
姐,这样行吗?不好吧?孙如柏望着姐姐。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为了能娶到她,你什么都敢吗?孙语蓉一双凤眼不满意地瞪着弟弟。
孙如柏转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黄菲儿,伸出双手,慢慢地去解黄菲儿的衣服。
孙语蓉看着弟弟解开了黄菲儿的上衣扣,转身走向门口,准备开门出去。
孙如柏突然起身叫住姐姐:姐,我不能这么干,我做不到。
孙语蓉回身慢慢走到孙如柏身边:我就知道你不会,幸好我做了准备,你出去吧。
姐,要不咱们算了吧?孙如柏说。
好啊,那就让她嫁给张明堂吧。孙语蓉不咸不淡池说。
那不行,她不能嫁给张明堂!孙如柏说,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定。提到张明堂,他就生气,就觉得有一股醋劲在往头上涌。
那你就出去,别在这婆婆妈妈的。
你千万别伤了她。
出去!孙语蓉瞪了孙如柏一眼。
孙如柏看了一眼床上的黄菲儿,无奈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孙语蓉看着孙如柏走出房间之后,看了一会儿床上昏睡的黄菲儿,她慢慢地拉开被子,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孙如柏焦急的在门外等着,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在雅间里坐下来生闷气。隔了好一阵,房门开了,孙语蓉走了出来,她望着正在气闷的孙如柏说:一会你就按我说的做。
姐,我……孙如柏望着姐姐,显得很为难。
我什么我?你要想得到她,就按我说的做。孙语蓉生气的吼道。
孙如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着姐姐孙语蓉点了点头。
19
黄菲儿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被子里,而孙如柏只穿一件内衣裤,就坐在床榻边上。
黄菲儿一下子惊坐起来,扯过被子裹在身上。孙如柏!你干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干?你怎么可以这么干?黄菲儿大哭大喊道。
孙如柏双手抱着胸脯,对着伤心哭泣的黄菲儿,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门开了,孙语蓉快步走了进来。
如柏,你怎么在这?爹正在到处找你呢。孙语蓉大声说。她转头发现床上躺着的黄菲儿:呀,黄小姐也在这?你们这是……她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突然,孙语蓉举手狠狠地打了孙如柏一个耳光,大吼道: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黄小姐,你不是都跟张明堂定亲了吗?你怎么还能跟如柏这样?哎呀,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姐,是她太高兴,酒喝得多了,然后她就死死地抱着我,可能是把我当成张明堂了吧?我也是一个男人,也喝了酒,所以就糊里糊涂地这样了。孙如柏解释说。
孙如柏转头对黄菲儿说:菲儿,你可不能怪我啊,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黄菲儿喃喃地: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黄菲儿说着,两行眼泪汩汩的直往下流。
菲儿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都不是故意这样的……我是真心的爱你,要不你就嫁给我吧。孙如柏诚惶诚恐地说道。
要不?什么叫要不啊?你们都这样了,干脆就成亲吧。黄小姐,你既然许身给我弟弟了,这生米做成熟饭,你就当是我们黄家的人了。孙语蓉细声轻语地劝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黄菲儿朝着孙语蓉、孙如柏崩溃似的大喊起来。
孙语蓉向弟弟使了个眼色,俩人知趣地走出了房间。
孙语蓉、孙如柏走出房门后,孙语蓉转身带上了门。
姐,她不会想不开寻短见吧?孙如柏担心的问姐姐孙语蓉。
我觉得她不会,你要是担心她的话,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孙语蓉叮嘱道。她在心里为自己计谋的顺利实施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嗯,姐,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孙如柏点子点头。
姐弟俩正说着,门突然打开了,黄菲儿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没有理会孙语蓉和孙如柏,径直地去。
孙如柏愣愣的看着离去的黄菲儿。
孙语蓉捅了一下孙如柏: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跟着去呀。
孙如柏盯着黄菲儿的背影,蒙蒙噔噔的跟了出去。
20
张明堂和他的警卫员正在生闷气,骂着驻军的长官,牢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个士兵闯了进来,要把张明堂带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警卫员上前,用身体挡在张明堂面前,怒视着进来的士兵。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把将警卫员推搡到一边,押着张明堂出了牢房。
他不是你们要抓的共匪,他是你们的长官……警卫员双手使劲擂着牢门,大声吼道。
张明堂被押进审讯室。两个士兵把他按坐在椅子上。
驻军连长朱汉春走了进来,他把军帽“啪”地摔在桌子上,与张明堂对视了一会,开口问道:说吧,你是干什么的?!他用目光逼视着张明堂。
张明堂一拍桌子,大声吼道:我叫张明堂,省军部的。你敢关押省军部的人!
放肆!你放走红军,干扰剿共,罪当枪毙!还省军部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实话,免遭皮肉之苦!朱汉春愣怔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威严地说道。
我是王省长的警卫参谋张明堂。
你胆子还真大,敢冒充!
朱汉春说着,用眼睛向一个士兵示意。那士兵乜了眼张明堂,出去了。
堂堂正正,干吗冒充!张明堂坦然地说道。
朱汉春声调放缓了些:有什么证明?
请你给省军部打电话。
你就没带公文吗?朱汉春问道。
我是在剿共前线接到的命令,直接就赶过来了。
可你放走了红军!这怎么说?朱汉春步步紧逼地追问。
那是个误会。张明堂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朱汉春狐疑地望着张明堂,没有说话。这时,刚才出去的那个士兵返了回来,在朱汉春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朱汉春听后,盯着张明堂看了一会,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真的是误会了,张参谋消消气。
张明堂没再说话,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汉春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张明堂身边:张参谋,别怪兄弟冒犯,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能理解。张明堂点着头说。
好!晚上我给张参谋接风。朱汉春慷慨的大笑了起来。
朱连长不必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朱汉春点头哈腰地说。说后,朱汉春便吩咐两个士兵去安排接风宴席。
接风宴席就摆在军中的小食堂里。朱汉春等驻军军官宴请张明堂,他的警卫员也在其中。酒席十分的丰盛,气氛也很热烈。军官们频频举杯,敬张明堂和警卫员的酒。
酒已过三巡,朱汉春有些醉意朦胧地说:张参谋,真没想到啊,早就听说铜仁张会长有个公子在省军部,哈哈哈,原来就是你啊!
张明堂笑笑:我也快五年没回家了。
一会我派弟兄送你回家,好好陪老爷子几天。朱汉春讨好道。
不麻烦朱连长,咱们驻军扩编的事也要紧,我不能闲着呀。
哈哈,也不急这几天。张参谋,上峰没说咱们扩成营的编制,谁做营长嘛?
张明堂还未答话,他身边的警卫员却站起来插话道:朱连长没问清楚吗?营长就是由张参谋担任。
朱汉春一愣,看着张明堂。
张参谋这次回来不仅是督导剿共,还是走马上任呢!警卫员大大咧咧地说。
朱汉春和在场的人听了,都冷了下来。
大家是一家人,我当营长也得仰仗各位呀。张明堂扫了大伙一眼,客气道。
对对对,咱们端的都是王省长的饭碗,一个锅里吃饭,一家人,一家人。朱汉春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大大方方的笑了起来。
张明堂举起酒杯:那兄弟我就谢过诸位了。
大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人,送张营长回府。朱汉春大声大气地喊道。
张明堂起身拦住朱汉春:不必,不必。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好好好,在家多歇几天。朱汉春不痛不痒地说道,挥手止住了那几个准备护送张明堂回去的士兵。
张明堂告辞了朱汉春等人,带着警卫员出了驻军军营。
朱汉春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明堂的背影,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把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众军官全都红着眼睛,不解地望着朱汉春。
张明堂和警卫员骑上马慢跑过县城的街道,来到自己家大门外,两人兴奋地跳了下马。张明堂把缰绳递给警卫员,站立在台阶前,看了看自家的红漆大门,而后,他快步走上台阶,伸出手,敲响了红漆大门。门里没有动静,张明堂以为是家人没有听见,加重了敲门声。
大门突然打开,几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张明堂的脑袋。
张明堂大吃了一惊。
第二章
01
红漆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门洞里蓦地冒出几支冷冰冰的枪,其中一支顶住了张明堂的额头。
张明堂大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他身后边的警卫员也快速拔出了枪。张明堂突然抓住了用枪顶住自己额头的那两只手,用力一拉一推,将那个持枪人摔了个大跟斗。
持枪人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地坝上。谁这么大力气,竟然这样一拉一推就把我摔在了地上,持枪人不服气似地在心里嘀咕道。持枪人是张府马帮队的队长牛二。牛二一边用手抚摸着被摔疼的屁股,一边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着眼前把自己掉倒的人。是少爷?是少爷!牛二一眼就认出了张明堂。
另一个家丁上前,睁着一双大眼睛,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把张明堂看了一遍,肯定性地说道:真的是少爷!快去通报老爷,说少爷回来了!
张明堂诧异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家丁们纷纷高兴地放下了枪,围了过来。
牛二从地上站起来,双膝着地,抱住张明堂的右腿,哭着说:少爷,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家丁们一下子全都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瘦个子家丁抹了把泪水,伸头朝大门外看了看,砰地一声关上红漆大门。
张明堂把牛二搀扶起,然后与警卫员跟着牛二向大厅走去。望着久违的家,历历往事涌上了张明堂的心头。他清楚地记得正厅的窗扇上雕刻着“创业维艰、守成不易、惟忠惟孝、克俭克勤”的箴言,小时候,父亲每每拿还几句话来教育他。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但看上去仍翠绿如新。“犀牛望月”和“野鹿含花”等木雕窗花栩栩如生。书房在两边厢房里,书房的窗户上的“冰裂纹”雕花,是张氏祖先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喻意为“寒窗”,只要走进天井地坝,读书之家的儒雅之风便会跃然入目。穿厅过廊,是张家后院最惹眼的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石雕鱼缸。小时候,张明堂每天都要特地来到后院看看那石雕鱼缸,看看缸里的小鱼。在一蓬碧绿青翠的水草遮掩下,小鱼在缸里悠闲自得地游来游去。听父亲说,石缸里的水是清朝乾隆时期就注入的,自注入以来从没有换过,历经了百多年而不腐不臭,清澈见底,还能养育水草和小鱼。张明堂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恐怕连张氏的祖先也说不出其中的道道。石缸外壁上,祥云花草和四只栩栩如生的蝙蝠分别四角,正中雕刻着“水心亭”三个大字,用父亲的话说,这喻意“结善人家”。石缸正面的左右两边刻着一副对联:“异草培张宅,池鱼泄化机。”张氏的后人只知道修造这个大院的那位先人叫张化,这对联每句的第四个字连在一起,正好是那个先人的名字,至于其它的也就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张明堂十二岁那年,父亲曾请石匠照着后院的石缸做了一个,鱼缸的石块是从九龙山上抬来的,石缸也可以养水草和小鱼,但是水注入后最长一个月就必须换水,否则就会发出臭味,还会腐死鱼儿。他父亲一气之下,就用铁锤把那个石鱼缸砸了。
几个丫头听说张明堂少爷回来了,麻利地把院里、走廊、厢房、大厅、后院的灯笼全都点上了,顿时,张府上下灯火通明。众家丁拿着火把,站立在大厅两边,把整个大厅照得通亮。
张敬儒被一个丫头搀扶着从上房快步向大厅走来。
张明堂看到父亲,双膝着地,跪在大厅中央:父亲,不孝儿子回来了!
儿啊!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张敬儒伸手抓住儿子张明堂的大手,把儿子从地上搀扶起来,晶莹的老泪在眼角里打着转转。
张明堂也眼中带泪:父亲,出什么事了?
张敬儒:明堂,你回来就好,慢慢再说!
张明堂:到底出什么事?
张明堂环顾四周,家丁全都全副武装。
张敬儒望着儿子:明堂,你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休息!
父亲,告诉我!张明堂恳求道。
张敬儒低头不语。
张明堂转身望着老管家。
少爷,我们家的货被劫了!老管家看了一眼张敬儒,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我们运货的马帮被打劫了!
货和人怎么样?
货……货都被抢了!
运货的弟兄也死了大半,去运货的阿翔、阿勇都死了!马帮队艮牛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地说道。
谁这么大胆!敢抢张家的货。张明堂一脸惊愕和愤怒。
更难办的是没了这批货,我们张家的生意和信用可就……管家哽咽着说,抹了一把老泪。
什么时候要交货?张明堂问道。
过几天就得交,主顾都是铜仁县城的大商户。而且,现在柜上已经拿不出钱再去进货了。老爷为这事,都心力憔悴啦。
凭着我们张家的信誉,可以找各家商号,先赊点货,应应急呀!
行不通呀,现在在铜仁县城,还有哪家能拿出这么多货来帮我们张府。老管家显得十分无助。
交不上货,就得给他们退款,都不知得多大一笔款子!牛二在旁说道。
够了,你们都不要说了!这些事情我自有办法。明堂,你先去休息!张敬儒抬起头阻止住老管家和牛二继续说下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让丫头搀扶着,转身向上房走了去。
父亲!张明堂诧异地望着父亲的颤巍巍的背影。
02
月亮挪上了院里的树梢,从密密的枝叶间漏下一片片斑驳,把大院涂抹得朦朦胧胧。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散着屋里的热气。月光也泻进了窗户,在地上静静地流淌。
房间里热气腾腾,从大浴桶里冒出来的热气,把整个房间都弄得迷雾缭绕。黄菲儿坐在木质的大浴桶内,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望着地上流淌的月光,她那张秀丽的脸上挂着一道道泪痕。
黄菲儿在这流淌的月光里突然想要仔仔细细地看看自己,明亮的月光使她的胴体更加修长更加洁白无瑕,胸部和小腿充满柔韧的弹性。她用手在两腿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纤纤玉手心在酥酥的发痒。她低头望了眼自己的那片黑毛,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于是,她拿着毛巾使劲擦洗自己的身体,皎洁的月光和着洗澡水湿润润的气息向她的全身渗透,她的血液渐渐奔放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用细长的双手,一会儿在细腻如雪的两腿间揉搓着,一会儿又在光洁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上揉搓。一种酥软和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将她整个神志托起来,像坐在如絮的云朵里升腾漂浮。此时她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充满了一种渴望和一种柔情。这乳峰,这胸脯,这处女,原都是给张明堂留着的,可是,现在,她挂着泪水,用浴巾在双肩在胸脯在双腿使劲地擦洗,细嫩的肌肤不一会儿就被擦得绯红,泛起了一道道血红。黄菲儿擦累了,擦疼了,她瘫坐在木桶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明堂哥,你在哪儿?黄菲儿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张明堂的名字。
突然,一个男人的身影闪现在黄菲儿的脑海里。这个男人叫孙如柏,是孙家商号的少爷。这个男人小时候曾跟屁虫似地成天跟在她和张明堂的身后,张明堂从军后,这个男人象开了窍似的,疯长开来,现在是铜仁县城里有名的执绔子弟。
菲儿姐,我喜欢你!孙如柏把黄菲儿压在床上,一把撕开她的衣服。……
黄菲儿猛地睁开眼,抓起浴巾又使劲地擦拭自己洁白的身体。
月光静静地在地上流动,风吹散了屋里缭绕的水蒸气,屋里变得清爽起来。大浴桶的热水也开始冷却,黄菲儿一边住身上浇水,一边猛擦。
黄菲儿的脑海里又闪出孙如桕那张狰狞的脸。
菲儿姐,我爱你,菲儿姐!孙如柏急急地呼唤着,一双手捏住了黄菲儿的乳峰,他的双手颤抖着,甚至连整个身子也在瑟瑟的发抖。……
黄菲儿望了眼窗外树稍上的月亮,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那一幕又走进了黄菲儿的眼帘。孙如柏一边用手抚弄着她的胸脯,一边凑过嘴来亲吻她的脸,她的嘴,她身上各处……
为了驱赶那不堪的一幕,黄菲儿挂着眼泪拼命擦拭身体。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总是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孙如柏用嘴堵住她的嘴,一只手捏着她的乳房,一只手向她的下身摸去。而后,整个身子结结实实的压上她的身体上……
老天爷,你咋这样对待我黄菲儿呀?!黄菲儿痛苦地大叫着,发疯似地擦拭着被孙如柏玷污了的胴体,痛苦地拚命地用手打着大浴桶里的水……
起风了,风轻摇着院里的树枝,从窗户送进来一阵阵凉爽。黄菲儿的神智在夜风的吹拂下渐渐清醒,从恶梦中醒来,她又想起了她的明堂哥,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明堂哥,她秀丽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晶莹的泪。几只小鸟在院里的树枝上鸣唱起来,给沉寂的夜晚增添了一些生气。
突然,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黄菲儿的贴身丫头小玲在门外轻声喊道:小姐!小姐!
黄菲儿没有回应小玲,她从大浴桶里站起来,走出大浴桶,用浴巾揩干身子,拿起衣服,慢条斯理地穿起来。
见屋里没有声音,小玲提高了音量,喊:小姐,老爷让你下楼一下。
黄菲儿仍然没有回应小玲,她穿好了上衣,又从衣柜里取出裤子,慢慢地穿起来。
咚!咚咚咚!小玲见屋里还是没有声音,并用手急促地敲门,她一边敲门一边更大声地说道:小姐!小姐!张家已经把彩礼送过来了!
听到小玲说张家送来了彩礼,黄菲儿的心儿颤了起来,她的明堂哥要来娶她了。她穿好裤子,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的沉重。
小玲见屋内仍然没有声音,又说道:小姐,老爷在楼下等你呢。
黄菲儿没有说话,她拿起木梳,慢吞吞地梳着。
小姐,老爷等你去商量婚期呢!小玲仍然一边敲门一边说道。
听见了,不要敲啦!黄菲儿大声呵斥道
她放下木梳,起身打开房门。小玲,谁让你这么大喊大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玲十分诧异地望着主子的一脸阴郁,前言不达后语地说:小姐……是老爷……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黄菲儿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小姐……
我说我累了,你没听懂吗!黄菲儿边说边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小姐!小玲愣愣地站立着,诧异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如何是好。
03
黄占山吃过夜饭,便来到大厅,在那把靠背椅子上坐下来,他一边喝着酽茶,一边用那把已经传了三辈人的青铜水烟袋过着烟瘾。自从妻子去世后,饭后一杯茶一袋烟,就成了他这些年来的习惯。他常常说,饭后一口茶一袋烟,日子过得似神仙。黄占山一边喝着酽茶,一边过着烟瘾,一边又在心里想着女儿黄菲儿的婚事。想到女儿,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妻子,便全然没有赛似神仙的感觉,嘴上心里倒有了一丝苦味。前天,他去了坟地看望妻子,坐在妻子的坟前,他一边喝酒,一边嘀嘀咕咕与妻子说着话,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听见管家在龙门口大声喊他,他才起身离开坟地,拄着文明棍慢慢地往回走。昨天早晨,女儿黄菲儿出门后,他又拄着文明棍来到坟地,伫立在墓碑前,向着坟头看望了好一阵,他真希望妻子能从那里走出来。他呆愣愣地站立着,天空下起了雨,他也没有知晓。如果不是管家前去接他,他定会被大雨困在坟地边的凉亭里。回家后,他又找出妻子的像,坐在椅子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看着看着,竟然忍不住流下了老泪。自从妻子去后,黄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落到了他的肩上,商号、生意、女儿,还好有管家的帮衬,倒也顺顺当当。这些年来,管家对他忠心耿耿,把他交待的各项事情打点得有条不紊,顺顺当当。他也没有把他当外人,而是当兄弟一样对待,管家办事,他是一百个放心。
现在,黄占山又把妻子的像请了出来,放在大厅的八仙桌上。他希望妻子看着他,商定女儿的婚事。他见丫头小玲一个人走进大厅,便问道:
小姐呢?怎么没下来?
老爷,小姐说她累了。小玲望着黄占山,惶恐地说。
哦。你先下去吧。黄占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丫头小玲好象没有听见似地,愣愣的原地站着,没有走的意思。
你去伺候小姐吧,这不用你了。黄占山以为小玲没有听见,又大声说。
小玲望着黄占山,支支吾吾道:老爷……她欲言又止。
黄占山一边喝茶一边问:怎么啦,小玲?
老爷……我……小玲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黄占山大声地说。
老爷,我觉得小姐今天有点怪。
小姐怎么了?
以前小姐听到张家少爷的事,总是很高兴。可是,小姐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女孩子家,谈婚论嫁,有些怕羞而已。黄占山好象是在向丫头小玲解释,又好象是在对自己说。
不是,老爷,小姐不仅不高兴,而且,似乎有些……有些……那个……小玲有些着急地说。
有些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小姐冷冰冰的,说起张少爷,小姐似乎还有些生气。
哦?
我觉得小姐心里好像有事。
是有点怪。你知道为什么吗?黄占山似乎有些着急地问丫头小玲。
小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老爷,我也不知道。
你伺候小姐去吧,留心下小姐怎么个怪法!黄占山对小玲吩咐道。
嗯。小玲给黄占山茶杯里斟了水,走出大厅,消失在朦胧的夜雾里。
黄占山又拿起妻子的像,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谁也听不清他与妻子倒底说了些什么。
04
父亲,马帮被劫,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张明堂望了眼苍桑憔悴的父亲,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看起来像土匪。张敬儒沉思了会儿,喝了口茶,慢吞吞地说。
张明堂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这是上等梵净山翠芽,好几年没有喝上这么好的家乡绿茶了,清香扑鼻,润肺清心。父亲,我们的马帮不是一直都和土匪相安无事吗?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被抢了,这事细想起来有些蹊跷。
不好讲,还是静观其变吧。现在铜仁闹共匪也闹的厉害,政府剿共一事异常坚定。不过当今之世风云莫测,越来越乱。国共两党,打来打去,可孰优孰劣,真是一言难尽。所以你万不可涉足官场太深,身陷尔虞我诈之中。你既然已经回到铜仁,就要像为父为你取的名字一样,明明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张敬儒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对儿子张明堂说道。
父亲,您放心,儿子明白。张明堂放下茶杯应道。
张敬儒继续说道:为父这些年来一直是铜仁商会会长。过几天就是新任商会会长选举的日子,如果我们不能如期向那些订货的商户交货,这次会长恐怕就不会再是为父了。
可是,老爷,这铜仁城还有谁比老爷更适合胜任商会会长一职。老管家在一旁插话道。
老管家从小就进张府,几十年来,一直跟着张敬儒走南闯北,立下了汗马功劳,从伙计升至管家,他对张府忠心耿耿,张敬儒一直视他为亲兄弟,心腹。
这商会会长如若让别人担任,势必对我们张家的生意大有影响。而且,如果会长一职落到奸险小人身上,那铜仁大小商户的前景也不堪设想。张敬儒说。他端起茶杯,沉思了会儿,有些担心地继续说道:现在铜仁城盯着这个位置的大有人在,我真担心这次选举会旁落他人。
以我们张家在铜仁的信誉,只是暂时延迟交货,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张明堂望着父亲,安慰地说。
老爷,少爷说的对,凭老爷的为人,小的也觉得事情不会那么严重。老管家也在一旁给张敬儒打气。
张敬儒望望儿子张明堂,又看看老管家,略有所思地说道:不好说呀。相比商会会长一事,我更担心的,是我们张家的官盐生意。
只是一次被劫,下次小心就是,父亲不用这么担心。张明堂劝道。
张敬儒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对儿子张明堂说:明堂,你刚回来,铜仁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在铜仁,觊觎我们张家官盐生意的大有人在!这些年来,幸亏为父谨慎小心,也因为为父与省里面的关系,才没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不得不更小心才是。说完,他望了眼老管家和堂下的众家丁,吩咐道,今后,你们说话要长个心眼,行事要处处小心,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了把柄。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
老爷,你放心,小的会谨慎的。老管家说。
老爷,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众家丁也纷纷应道。
父亲,你觉得这次是哪伙土匪干的?张明堂望着父亲问。
老爷,少爷,这次的劫匪训练有素,下手凶狠、干净、训练有素,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的土匪!马帮队长牛上大声大气地插话道。
父亲,我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土匪打劫,一般是为财。我们的马帮走这条线路不是一天两天了,遭遇土匪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但很少被劫。这次,不仅货物全部被劫,连运货的人也惨遭毒手,不像是一般的土匪打劫。张明堂在大厅里踱着方步,分析似地说。
少爷说的是,这伙劫匪好像对我们知根知底。在商会会长选举的当口,把我们的货抢了,好像故意给老爷出难题似地。管家说。
管家,依你看,像什么人干的。张明堂走到管家跟前,问道。
管家望着目光炯炯的张明堂,说:老爷,少爷,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次劫货和商会会长选举一事相关。孙耀祖……
够了!没有证据,不要瞎猜!张敬儒把茶杯放在八仙桌上,打断了老管家的话,他心里也曾这样想过,但是无凭无据,不能妄下定论。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拿脏,即使是人家干的,你拿不出证据,又能把人家怎样?到头来,伤了和气,反而不好做人。人就靠一张脸活着,这张脸皮一旦撕破了,这人也就不好做了。
父亲,我认为管家说的有道理。张明堂说。
儿子,道理不是猜出来的,我们张家绝不能无中生有!张敬儒掷地有声地说道。
05
如柏,什么事?年轻漂亮的县长夫人孙语蓉望着自己的弟弟孙如柏问道。
孙如柏是特地来告诉姐姐,他已经把自己朝思暮想的黄菲儿送回家了。姐,菲儿已经送回家了。不过,姐,我……孙如柏望了眼姐姐,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孙语蓉望着弟弟那副不安的熊样,心里很是不满: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姐,我还是有点担心,你说菲儿会不会发现?
怎么发现?黄菲儿现在羞愧难当,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个。孙语蓉大声说道。
听了姐姐这样一说,孙如柏心里的底气稍足了些,但他还是对姐姐孙语蓉实施的这个计划有些担心,他最害怕这个计划被黄菲儿识破,那样一来,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又问姐姐孙语蓉:姐,我们的这个计划不会有问题吧?
如柏,你放心。你得沉住气呀,知道这件事的就你我二人,黄菲儿当时不醒人事,我们怎么说,她只能怎么信。只要我们不说,黄菲儿自己是万万想不到的。孙语蓉拍了拍弟弟孙如柏的肩膀,十分得意地说。她为自己这个天衣无缝计划的实施而感到骄傲,这个计划的实施可说是一箭双雕,对孙家是百利而无一害,一是注定了黄菲儿是弟弟孙如柏的人,二是孙、黄两家通过联姻,将来可以独霸铜仁城。
孙如柏担心的却是黄菲儿,他害怕黄菲儿知道真像后恨他,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孙语蓉:姐,我这么做,菲儿以后不会恨我吧?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柏,不要婆婆妈妈的。望着胆小怕事的弟弟孙如柏,孙语蓉带着几分苛责的语气大声说道。
姐,我……
放心,一切都有姐姐哩!孙语蓉给弟弟打气。
哦。
不过,你可得与以前一样,对黄菲儿殷勤热情。
好。
能做到吗?
能!孙如柏大声回答道。别的事他也许做不到,但对黄菲儿好,他一辈子都能做到。
此时,吴经略走了进来,看见姐弟二人,问:你们有什么事?吴经略是孙语蓉的丈夫,孙如柏的姐夫,铜仁县的县长。对漂亮温柔的孙语蓉,吴经略是疼爱有加,但对扶不起来的阿斗孙如柏,他则是恨铁不成钢。
我们姐弟俩的事。孙语蓉微笑着说。
吴经略上前拍着孙如柏的肩膀,取笑地说道:如柏,你这两天往这跑的勤呀。
你怎么了?多心多疑的。孙语蓉娇慎地对丈夫说道。
你姐弟俩的事,我也不想知道。来,如柏,坐下,喝茶。吴经略笑着招呼孙如柏。
三人落座,端起茶杯还未喝,孙耀祖便火烧火燎地推门而入。
孙语蓉、孙如柏看见父亲进来,不约而同的叫道:爹!
孙耀祖看到儿子孙如柏,不满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姐姐有事。孙如柏不敢正眼看声色严厉的父亲,低下头小声说。
你能有什么事?成天的不务正业!这么大了,既不能帮家里赚钱,也不能替家里分忧,每天只知道东逛西逛,还追人家有主的姑娘,也不知道你这辈子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儿!孙耀祖不满地挖了儿子一眼,大声呵责道。
孙如柏满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没有说话。
父亲,您别生气。孙语蓉上前,把父亲扶到太师椅上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劝道。
孙耀祖端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对女儿孙语蓉说:语蓉,张家的货老放在家里不是个长久之计,必须及早处理。
听父亲说张家的货,孙如柏抬起头,一双眼睛诧异地望着父亲:张家的货?爹,张家的货怎么会在我们家?
孙耀祖狠狠地瞪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孙如柏又知趣地低下了头。
爹,麻三刀来威胁您了?孙语蓉关心地问道。
麻三刀这个小人,我们不得不防。语蓉,我听说朱汉春回来了,明天你就去找找他!孙耀祖对女儿吩咐道。
提到梵净山的大土匪麻三刀,孙如柏又禁不住抬起头,他惊诧地望着父亲:麻三刀?难道……难道是父亲您让麻三刀抢了张家的货?!
说完后,孙如柏看看孙语蓉、吴经略和父亲,三人的表情是心知肚明。
你们……你们怎么能抢劫张家的盐货!父亲,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孙耀祖大声喝道:有你这么和我说话的吗?
父亲,你怎么能和土匪同流合污!孙如柏一向视父亲为楷模,没想到……孙如柏失望地望着父亲,脸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孙耀祖暴跳如雷,一个耳光响亮地落在孙如柏的左脸上,他大声吼道:你还在胡说八道!
孙如柏用手捂住左脸,仍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但抢张家的盐货,还让姐姐找朱汉春那个王八蛋帮忙!朱汉春对姐姐垂涎已久,您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让姐姐往火坑里跳吗?!
吴经略上前横在父子俩中间,他把老岳丈扶坐下后,又转身劝孙如柏道:如柏,少说两句。
孙如柏对着吴经略大声说:还有你!明知道朱汉春不是好人,怎么能让姐姐去找她,你保护不了我姐姐,你不配当她的丈夫!
你这个混帐东西!
孙耀祖猛地站起来,又毫不犹豫地打了孙如柏一个响亮的耳光。望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孙耀祖的脸铁青着。
孙如柏被父亲打傻了,用手捂着脸,糊里糊涂地看着父亲孙耀祖。
孙语蓉上前劝阻了父亲孙耀祖,她说:父亲,您别生气,有些事情弟弟并不知情。
孙耀祖余怒未消,坐下后仍然对孙如柏骂骂咧咧:混帐的东西,长出息了你,还敢跟老子顶嘴,再多说一句老子就打死你……
孙语蓉转身对着弟弟孙如柏说:如柏,你先出去,这些事我以后告诉你!快出去!她一边说一边把孙如柏推搡了出去。孙如柏回头看了一眼,便坐在院里的花坛边,望着天上那轮游弋的月亮,稀里糊涂地生着闷气。
你这个弟弟越来越不像话了!孙耀祖余怒未消。
父亲,这也不能怪他。一会儿我跟弟弟好好谈谈。只是朱汉春那儿,我没有把握,只能一试。孙语蓉细声细气地说。
孙耀祖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递给女儿孙语蓉:语蓉,这些银票你拿着。朱汉春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有了这些钱,什么事他都会干!
孙语蓉乜了眼吴经略,从父亲手里接过银票,放到了八仙桌上。
语蓉,如柏越来越不务正业了,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放心吧,父亲。
语蓉,爹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孙耀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吴经略和孙语蓉赶紧起身相送,夫妻俩把孙耀祖送到院里,朝龙门走去。孙语蓉看见花坛边愣坐着看月亮的孙如柏,喊道:如柏,你跟爹一起回去吧,回家少说话。听见喊声,孙如柏站起来,不情愿的跟在了父亲身后。夫妻俩送至龙门口,望着父子俩消失在了茫茫夜雾中,才关门回到大厅。
06
夜,渐渐的深了。月亮已经西斜,院里假山、树木、花草的身影,也随着月光向东缓缓的移动。凉爽的风从开着的窗户送来缕缕花香,把人的心撩拨得痒痒的。
吴经略和孙语蓉走进寝室,吴经略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对妻子孙语蓉说:我看你这个弟弟,早晚是个麻烦。
孙语蓉娇嗔地望着丈夫吴经略,带着几分不满的情绪回道:经略,你怎么这么说话,如柏怎么啦?!
吴经略放下茶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嗯,是有点累了。孙语蓉轻声应道。
孙语蓉脱了衣裙,躺在床止,拉被子盖上,准备睡觉。
吴经略也脱了衣服,他坐在床沿上,用手轻轻地摇了摇孙语蓉,色迷迷的说:夫人,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么能倒头就睡哩。
不睡干什么?你还能干什么?孙语蓉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是我夫人,我还能干什么?吴经略说着,用手摸了摸妻子的漂亮脸蛋,接着又用手轻轻捏了下妻子那富有弹性的乳房。
孙语蓉坐起来,皱皱了鼻子:一身的药味!你也不知试过多少次了,有什么用?
吴经略的一双眼睛色迷迷的望着妻子,十分得意的说:夫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次看的苗医,那苗医开的方子,千金难求,一准管用。
孙语蓉似笑非笑:真的吗?
吴经略光溜溜的钻进被子,他用手轻轻地扒去妻子的内裤衩,然后又用手指在妻子的阴唇上轻轻的点了三下,便将食指轻轻地插进妻子的阴户。他感觉到了妻子整个身子的微微颤抖,同时,他也感触到了妻子阴唇的轻轻的颤动,这增添了他的性欲感,也增强了他的自信心。结婚以来,每次做爱,都是以他的无能为力而不欢而散,为此他也记不清访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中草药。今晚一定要成功!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随着他食指的抽送吴,妻子的阴水顺着他的食指汩汩地直住外流,湿了阴部、腿衩,也湿了他的手掌。妻子开始呻吟起来,身子好象很难受的抖动。这呻吟,这抖动,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个长有把儿的男人把持不住,纵是刀山火海,也奋不顾身直往前冲。吴经略就喜欢听妻子的呻吟,这呻呤不仅歌一样好听,还给了他无限的豪气,他猛地抽出食指,放进自己的嘴里,细细地品着从妻子体内流出的琼浆。妻子身子的抖动更加强烈了,呻吟也更加美妙动听了,犹如天籁之音。吴经略猛地翻身,骑在了妻子滑润的身体上。
被子里一阵悉悉索索,床脚吱吱扭扭的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孙语蓉失望地从被子钻出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
吴经略一脚掀开被子,赤裸着,沮丧地躺在床上:怎么又不管用!明天我得去找那个苗医!摸了摸蔫摆摆的把儿,吴经略把那个苗医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孙语蓉气恼地说:行了,您看的医生不少了,中医中药,草医草药,苗医苗药,都不知道折腾过多少次了。您的钱还是留着干点有用的事情吧。
吴经略不服气地说:什么有用的事,这就是有用的事。我不治好这个,你那个宝贝弟弟还得说我保护不了你!
好好地,你又扯上如柏干什么?孙语蓉一脸不高兴。
吴经略大声说道:你弟弟说的是人话吗?
你自己的问题,别怪到如柏身上。
你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还嫁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就是看中我县长的身份吗?
夫妻俩针尖对针尖麦芒对麦芒的较起了劲。
看中了你县长的身份?吴经略,你别忘了,你这个县长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哼,在铜仁,除了我吴经略,还有谁能当这个县长!
孙语蓉冷笑道:哼!在铜仁,比你吴经略强的人多得是,如果不是我们家帮你维着关系,你以为你这个县长能坐稳?
反正现在,没有我,你爹也别想当上商会会长,张家的官盐生意你们也捞不着。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反正你们孙家不缺钱。刚才你爹不是给你一沓银票吗?一半给我,剩下的一半,你拿去找你那个朱汉春,不过我劝你检点点儿。
吴经略呀吴经略,你也太黑了吧?
我黑?我黑,还是你们黑?在铜仁,勾结麻三刀抢张家的货,这种缺德事只有你爹才能干得出来。
你不要太过分!孙语蓉杏眼生烟地看着吴经略。
你自己看着办吧。没有我这个县长点头,你看他朱汉春敢不敢去收货?!
孙语蓉十分气愤地拿出银票,一把摔到吴经略脸上:拿走!她母狮般地大声吼道。
07
你去告诉家丁丫环们,这阵子让大伙都把眼睁大些,警醒些,我们张家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张敬儒把家丁牛二叫到书房,吩咐道。
牛二说:是,老爷!小的马上去告诉众人。
牛二说完,走出了书房。
张明堂望着牛二的背影,对父亲说道:牛二这人精明能干,父亲你没有用错人。
他对咱们张家可说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张敬儒点点头,欣慰地说。
父子俩刚沏上茶,老管家就拿着帐本从帐房那边走了过来,老管家走路下脚重,总是把石地板踩得咚咚咚响,发出一种音乐旋律般的韵律,让人听起来有些悦耳。不一会儿,那咚咚咚声便在书房门口响了起来。
张敬儒迫不急待地问:怎么样?
老爷,这次货物被抢,先前备货的钱全部打了水漂,我们损失四十万大洋。老管家一脸的愁眉苦眼。
这么多?!张明堂禁不住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地问。
少爷,还不止这些呢。如果不能按时交货,按照规矩,除了各商号先前交的定金,我们还得额外赔偿,这里外加起来损失少说也得五十万大洋。
张敬儒听了老管家的话,眼里掠过一道阴影,他端起茶杯,小小的呷了一口,不快不慢地问道:不是个小数。柜上还有多少钱可以用。
老爷,柜上的钱满打满算也就十万。
张明堂心里有些着急,他没有料到这一次遭劫,张家损失是如此的惨重:这些钱够支付赔款吗?
管家:差得远了。我们少说还差有二十万。老管家哭丧着脸地说。
父亲,这可怎么办?张明堂望着父亲说道。
张敬儒端着茶杯,沉思不语。
老爷,过些天就是商会竞选,我们现在这个处境,怕是……老管家十分着急地说,他那苍老的脸上愁得可以拧出水来。
张敬儒放下茶杯,愣坐着,思索了良久,才说:为今之计,只有向黄家借钱了。
老爷,现在向亲家借钱,怕是不太合适吧。老管家有些担心黄家不肯借钱。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黄占山应该不是小气的人。张敬儒也有些底气不足,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只有一试。
张明堂也赞成向黄家借钱,他对父亲说:父亲,你去黄家不合适,我去吧?
张敬儒看了看张明堂:你去,也好!
张敬儒对老管家说:到柜上给少爷支二十块大洋。
张明堂望着父亲,有些惊讶地问道:父亲,您这是?
明堂,菲儿已经是张家没过门的媳妇了。你刚回来,无论如何都要给菲儿带点礼物。张敬儒说着,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往昔清香扑鼻的梵净山翠芽,喝入口中,不仅没有了清香味,而且还有几分苦涩。
父亲,给菲儿的礼物我早就备下了!张明堂让老管家收了帐簿,起身出了父亲的书房。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整个张家大院笼罩在暖洋洋的太阳光中。
08
朱汉春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军容风纪。一位歪戴着军帽的士兵进屋报告:报告连长,县长夫人求见!
哦?快请!听说是县长夫人孙语蓉来了,朱汉春的眼里掠过一丝奸笑,那张麻脸上顿时荡起了满面春风,颗颗麻子都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孙语蓉,撑着太阳纸伞,风情万种地走进铜仁驻军军营,向着朱汉春的连部走来。
朱连长,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呀?三道岗哨,详尽盘问,我这个县长夫人也不例外。孙语蓉娇声娇气地说。
哪里话?只要是县长夫人光临,我朱汉春随时欢迎!朱汉春来到门口迎接孙语蓉,他接过孙语蓉的太阳纸伞,搀扶着孙语蓉走进连长办公室,在藤椅里落座后,便对身旁的勤务兵吩咐道:给夫人上茶!
勤务兵上前准备给孙语蓉上茶。
孙语蓉娇滴滴道:免了,我有话对朱连长说。
朱汉春手一挥,示意勤务兵退下。
勤务兵立刻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了孙语蓉与朱汉春二人,朱汉春便嘻皮笑脸地问:夫人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朱汉春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去抓孙语蓉的小手。他抓住孙语蓉的小手后,便轻轻地挑逗性的在孙语蓉的小手上揉搓起来,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孙语蓉红润好看的脸蛋,恨不能在这张青春的脸上狠狠地咬上几口。
孙语蓉假意要挣脱朱汉春的手。
朱汉春反而抓得更紧了,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也贼一样从孙语蓉的脸蛋移开,射向了她高耸的胸脯,饿狼捕食似的
孙语蓉嗔怪的大声说道:朱连长的力气越来越大了!她这话不是说给朱汉春听的,而是说给外边的勤务兵与哨兵听的,说完后,她又马上压低声音说,大白天的,你规矩一点。
朱汉春嘿嘿笑着:吴县长的病有起色吗?
见朱汉春提起男人的病,孙语蓉心里就来气:也不知上次你给他介绍的什么苗医,钱是不少花,根本不管用!你以后少给他出坏点子。
朱汉春口涎三尺,嬉皮笑脸道:不管用就好,管用了夫人还能来我这?只要夫人愿意,我朱汉春什么事儿都愿意效劳!
孙语蓉一脸娇羞妩媚:朱连长说笑了,语蓉我人老珠黄了,哪里敢当漂亮二字!我这次来是有正事,也是好事!
朱汉春上前附耳:哦?请讲!
我想请朱连长到张府走一趟,告诉张敬儒,说你们从土匪手里截获了一批盐和其它货物,让他出高价把这批货买走。
朱汉春一听,脸上立刻呈现出为难的表情。
夫人,这件事并不难办,只是……只是眼下剿共形势吃紧。据可靠情报说,有一批红军伤员已经潜入到铜仁县城附近,准备逃往湘西,上峰命令我部尽快找到红军伤员的下落,一网打尽,否则就按军法论处。朱汉春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状。
孙语蓉娇滴滴的说道:刚才你朱连长还说只要我愿意,什么事儿都愿意效劳,现在就反悔了?说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乞盼似的催魂一般的看着朱汉春。
朱汉春抚摸着孙语蓉的手:哪里会反悔,确实是军令难为,军令难为,再有,人家张家的公子张明堂回来了,这次是要当铜仁驻军的主官,我看最好不要招惹他家,别找麻烦。
孙语蓉吃惊地望着朱汉春:张明堂回来了?
是啊,上峰派回来的。
孙语蓉抽回手:哦,你害怕了?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靠不住!她的眼神失去了刚才的水灵,有些黯然。她望着一心只想吃她豆腐的朱汉春,从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摆在朱汉春面前。
朱汉春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银票:夫人,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不是怕,可剿共的事我不敢耽误啊,张明堂回来就是监督这事的。夫人,其他的事情,我都能为您效劳。
朱汉春说着,又嘻皮笑脸的去搂孙语蓉的双肩:县长不管用,我朱汉春为夫人随时待命!你看,这身疙瘩肉,保证让你销魂!
孙语蓉一闪身,躲开朱汉春的手,大声说:朱连长,这可是在你的连部!
朱汉春有些失措地收手,坐回办公桌边的藤椅里,傻乎乎地一边笑着一边呷了小口茶水。
望着朱汉春的傻态,孙语蓉笑而不语。隔了会儿,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摞在桌子上。
朱汉春见此情景,话峰立刻圆润地转了过来:好好好,上峰的命令要听,县长夫人交待的事情也要办,这样吧,容我想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别让张明堂看出什么破绽。
不行不行,这事要快。孙语蓉不容商量地说。说罢,她又掏出一沓银票摞在桌上。
朱汉春望着那三沓银票,终于点了点头,一语双关地说:好吧,我明天就组织队伍进山剿匪。他的麻脸又绽开了笑。
孙语蓉听懂了朱汉春的潜台词,微笑道:朱连长想得太周到了!后天晚上,我派人把盐货送到连部来。
夫人放心。夫人交待的事,我肯定得想周到了,不能让夫人见怪呀。朱汉春说着,双眼又盯在了孙语蓉丰满的胸脯上,那对高耸的乳房,正在那儿悠悠的颤动哩。
那就多谢朱连长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朱汉春突然双眼闪亮,猛地拉住孙语蓉的手,一把把孙语蓉揽到怀里,把嘴贴在孙语蓉的耳朵上,颤抖着说:怎么谢呀?
朱连长,有人。孙语蓉躲开朱汉春的臭嘴,小声说。
朱汉春一愣,赶忙松开了手,孙语蓉借机挣脱开,拿起太阳纸伞,出了朱汉春的办公室。
09
黄菲儿刚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木梳还没有下梳梳头,丫头小玲就站在门口轻声说:小姐,刚才学校的马老师来过,说有学生的作文在你这儿,他问小姐去不去学校?
黄菲儿一下子警醒:知道了。
黄菲儿放下木梳,对着镜子坐着,镜中的她面容有几分憔悴。她想了想,起身穿上了外衣,出门,向阁楼口走去。她踩着木楼梯板,一步一步住下走,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见黄菲儿下楼来,众仆人都迎过来,很高兴与菲儿打招呼:小姐!
黄菲儿好象没有听见似的,没有理采众人的招呼,她一声不吭,只是迈着双脚,朝院里走去。众仆人都很诧异,觉得小姐变了个人似的。
在大厅盘点张家彩礼的黄占山看见走进院里的女儿,高兴地喊道:菲儿,快过来看看,张家送来了彩礼,即日就要娶你过门了。
黄占山打开锦盒,拿出一尊玉白菜欣赏着。
菲儿,你看看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看来张家没少破费!黄占山的喜悦全挂在脸上。
黄管家在旁边高兴的附和:是啊,小姐!张家还催着商定婚期呢。
黄菲儿见爹喊,转身走进大厅,把爹和彩礼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爹,我要退婚!
黄占山似乎没有听清,拿着放大镜欣赏彩礼,他微笑着问:什么?
黄菲儿大声地:我要退婚!
这回黄占山听清了女儿所说的话,他手里还举着那面放大镜,他惊诧地看着女儿:你说什么呀?
黄菲儿望着吃了一惊的父亲,大声而认真地说道:爹,我要跟张家退婚!
黄占山与在场的众仆人全都惊呆了。
小姐?黄管家也满脸狐疑地望着黄菲儿。
黄占山放下放大镜,把玉白菜放回锦盒:菲儿,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张明堂吗?他有些不解地望着女儿。
黄菲儿低头不语。
丫头小玲也吃惊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众仆人也都关切地看着黄菲儿,目光里全是不解。
菲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是不是明堂欺负你了?黄占山关切地说。
黄菲儿仍然低着头,两手轻轻地抚搓着衣角,一句话也不说。
出什么别的事了?黄占山望着女儿,着急地问。
黄菲儿突然抬起头,眼角泛着晶莹的泪珠儿,大声对爹说道:爹,你退婚就是了,我要去学校了。说完,黄菲儿转身,流着眼泪,跑出了大厅。
小姐。
小姐,小姐!
身后,传来了丫头小玲和黄管家的喊叫声,黄菲儿头也没回,向着龙门口跑去。
黄占山跌坐在八仙桌边的太师椅上,他一脸疑惑:菲儿怕是有什么心事?管家,你跟着小姐,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老爷。黄管家出了大厅,向着龙门口走去。
众仆人走出大厅后,并在大院里交头接耳起来,猜测纷纷,但谁也猜想不出个道道来。
10
黄菲儿刚跑出龙门,差点与一个急匆匆前来的男人撞个满怀。黄菲儿停住脚,抬头一看来人,她大吃了一惊,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站在她眼前的,竟然是她朝思暮想的张明堂。
张明堂热情地招呼黄菲儿:菲儿,我回来了!怎么?你要出去吗?
黄菲儿回过神来,赶紧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她望着张明堂,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去学校有事。说完,黄菲儿加快脚步从张明堂身边走了过去。走出几步后,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张明堂,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表情。
张明堂不明就里地怔住了,疑惑地看着黄菲儿:菲儿,我是明堂,你怎么了?
黄菲儿没有搭理张明堂,掉头走了,恁张明堂怎样呼喊,也没再回过头。走着,走着,黄菲儿的眼窝里又溢满了泪水。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走远,不解地摇了摇头。刚迈开脚,张明堂见黄管家从龙门里走出来,他赶忙迎上去:黄管家,菲儿今天怎么了?
黄管家见是张明堂,心里为小姐欣慰。明堂少爷,小姐没事。说着,黄管家朝黄菲儿去的方向跟了过去。走了几步,黄管家回头见张明堂还楞在那里,明堂少爷,老爷在家。他对张明堂大声说道。说完,并追黄菲儿去了。
世伯!张明堂走进龙门,便大声喊叫着向大厅走去。他两脚生风,步履稳健。
黄占山听见喊声,起身迎至大厅门口:是明堂呀!快进来坐。
是。世伯,刚才我看到菲儿,菲儿好像不太好像高兴。世伯,她怎么了?张明堂走进大厅,拜见黄占山之后,并迫不急得地关切地问道。
菲儿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突然见到,有些害羞是难免的。黄占山一边招呼张明堂落座,一边微笑着说。对张明堂这个未来女婿,他是一百个满意。
张明堂担心地说:可是,我看菲儿好像心情不太好。
哪有的事。可能菲儿最近身体不是太好。来,明堂,这是梵净山的佛光茶,来陪世伯品一品。黄占山一边替女儿解释一边招呼张明堂喝茶。
张明堂端起茶杯,小小的呷了一口,缕缕清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世伯,家父让明堂前来,其实还有一事相商!
是关于婚期的事情吧?来,我们一边品茶,一边商量。黄占山细细的品了一口,说。他每年喝的佛光茶,都是梵净山的上等茶。这种茶在清明节前三天采,采摘时间、采茶人等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和讲究。采摘时间必须在每天早晨太阳三竿高前,带着露水采摘;采茶人必须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女。在整个梵净山方园几百里内,这种上等佛光茶每年不会超过一百斤。
倒不完全是婚期的事情——张明堂说。
哦?那是什么事?
张明堂看了看黄家的仆人:世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黄占山看着张明堂严肃的表情,示意仆人退下。
11
来到三叉路口,黄菲儿迟疑了一下,拐进了右边的胡同,黄家药铺就在这个胡同里,胡同口的树干上,一面写着黄家药铺的杏黄旗在风中飘扬着,几个看病买药中年男女和黄菲儿招呼着,向着胡同口走去。
黄菲儿走进药铺,来到柜台前。掌柜见小姐来到,赶紧过来打招呼。
掌柜,让你办的事办好了?黄菲儿望了望四周,见没外人,便揍上前,小声地问道。
小姐放心,就这一半天了,药一到就给你送过去。掌柜也小声地说。
我自己会来取的。
那好那好。
学校体育课经常有学生摔伤,备点药平时急用。黄菲儿说道。
明白了。
你辛苦了。掌柜。
小姐你说哪里话,这我应该做的。掌柜笑着说道。
黄菲儿见门口来了两个看病的妇人,冲着掌柜点了点头,走出了药铺。
走出胡同口,黄菲儿便沿着街边的青石板路,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个年轻男子从后边追了上来,是孙如柏,铜仁县城有名的执绔弟子。菲儿!菲儿!孙如柏一边追一边呼喊着。
黄菲儿见是孙如柏,想到那张狰狞可怕的脸,那皮笑肉不笑的阴笑、坏笑,想到那场恶梦,心里就冒火冒烟,她狠狠地刮了一眼这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一直叫她姐的男子,她没有理采他,她不由自己地加快了脚步。
菲儿,我送你去学校吧?孙如柏紧紧跟着黄菲儿,讨好地说。
不用。黄菲儿的脸冷得象一块冰。
我没什么事,路上给你做个伴。孙如柏巴结道。
黄菲儿厌恶地挖了他一眼,恼怒地吼道:我说不用,你没听见吗?
黄菲儿加快脚步,径直往前走。孙如柏也加快脚步,紧紧跟在黄菲儿旁边。
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黄菲儿突然停住脚,猛地推开孙如柏。
孙如柏顺势拉住黄菲儿的手,央求道:菲儿,那天的事你别生气了。我……我会对你好的!说着,孙如柏就对天发誓。
黄菲儿奋力甩开孙如柏的手:别碰我,你走开!她声嘶力竭地大叫。
听到黄菲儿的大叫声,街上的人们全都掉过头来,好奇地望着黄菲儿和孙如柏。不过,却没有一人上前劝阻。
菲儿,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比张明堂对你更好的。你别生气了。孙如柏继续陪着笑脸,央求道。
黄菲儿更加厌恶地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这不可能!你走!你走开!黄菲儿沿着青石板路跑了起来。
菲儿,菲儿……孙如柏一边喊一边追。
恁孙如柏喊破嗓子,黄菲儿也不理会孙如柏。孙如柏并没因黄菲儿的不理而气馁,他紧紧地跟在黄菲儿身旁。
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的向着学校走去,黄管家远远地看着,悄悄地跟了上去。
12
等到全部仆人退出去后,黄家大厅里,只剩下了黄占山和张明堂两个人。张明堂起身加了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望了眼黄占山,在心里惦量着将要开口对眼前这个未来老丈人说的那件事。
黄占山端起茶杯,一边品着一边问张明堂:明堂,什么事,你说吧。
世伯,我家的马帮被土匪抢了。张明堂慢吞吞地说。他知道他说的事定会让这位未来岳丈大吃一惊,开口时故意显得有些轻描淡写。
果然,黄占山一听,差点呛了茶水,他放下茶杯,吃惊地看着张明堂:啊?哪路土匪如此胆大,敢劫你们家的马帮?
张明堂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清楚。
黄占山愣愣地喝了一口茶,趋起了眉头。他也猜想不出是哪路土匪,不过,他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张明堂接着说:世伯,您知道的,再过几天,就是铜仁县商会选举下届会长的日子,同时也是我们张家向铜仁大批商户交盐交货的日子,如果到时候交不上货就得退款,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啊。张明堂望着黄占山。
是啊,虽然你们张家在铜仁的信誉一直很好,但是交不上货就得退款,这是多年的规矩,不能更改的。黄占山说。
世伯说的是,家父身为商会会长,理应按规矩办事。只是这次货款数额巨大,前段时间家父又因明堂与菲儿的婚事,置办了一块新地,压住了一笔款子,所以一时筹不出那么多现金。
黄占山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家父特意让明堂赶来求世伯帮忙,以解燃眉之急。家父说,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一定加倍偿还!张明堂继续说道。
黄占山把茶杯停在嘴边,锁紧眉头,沉思不语。
恳请世伯看在黄家与张家的多年情份上,务必解囊相助!张明堂望着眉头趋得快拧出水的未来老岳丈,乞求道。
你父亲太客气了!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一家有难,另一家自然应当解难相助。更何况我们两家迟早要结为儿女亲家。你父亲的忙,我黄占山责无旁贷。黄占山将一杯茶水全倒进嘴里,咕噜一声咽下喉咙,他放下茶杯,说道。
张明堂赶紧起身,双手抱拳,鞠躬作揖:多谢世伯慷慨相助!
黄占山伸手扶住张明堂:明堂,你们家既然现在遭此大难,如果此时举办你和菲儿的婚礼,似乎不妥。
世伯的意思是……张明堂不解地说。
我只有菲儿这么一个女儿,婚姻大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述门,这样也才能对得起她过世的母亲。所以,我想等过一段时间,事情解决了,再让菲儿过门。你跟你父亲说下这事。
是,世伯考虑的不无道理。可是……
明堂,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菲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如果她稍微受点委屈,我于心不忍啊。黄占山解释道。
是,明堂也不愿意让菲儿受委屈。婚姻大事,明堂不敢擅自做主。等回明家父,再给世伯一个交待。不过家父通情达理,应该会同意世伯的提议。张明堂点了点头,说。他的内心也不想让菲儿受半点委曲。
那就好!明堂,我一会交待一下,让柜上凑一凑吧。黄占山端起茶杯,又细细地品了起来。
多谢世伯!明堂先告辞了。张明堂起身,作揖告辞。
走到门口,张明堂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转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件精美的银饰,双手递给黄占山。
这是我特意给菲儿带回的礼物,麻烦世伯替我转交给菲儿。
好,好,好!黄占山接过银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13
孙如柏跟屁虫似的跟着黄菲儿走到了学校门口,他打箅跟着她走进学校里去。没想到黄菲儿走进校门并转身堵在门口,不让孙如柏跟进去。
你不要进来,这是学校。黄菲儿大声说。
孙如柏央求道:菲儿,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不放心你!
你回去吧。黄菲儿厌恶地望着孙如柏。
菲儿,你……你不会想不开吧?孙如柏说道,你放心,我一辈子爱你,不离不弃!
一个使劲往门里挤,一个拼命往门外推。黄菲儿与孙如柏两人正在校门口拉扯,一位中年男教师见状,向校门口快步走了过来。这位中年男人是国立三中的语文教师,叫马启文。
黄老师!这位是?马启文上前问道。
孙如柏松开手,大咧咧地说:我是孙家少爷孙如柏。你是谁?
马启文一脸的微笑:我是黄老师的同事,叫马启文。他又回头对黄菲儿说,黄老师,马上就要上课了,你赶紧去吧。
黄菲儿扔下孙如柏,快步向操场走去。
我在这里等你。孙如柏冲着黄菲儿美丽的背影,大声喊道。
你回去,我不要你等!黄菲儿头也没回。
孙少爷,这里是学校,这样不方便,还是请回吧。马启文礼貌地说。
马启文看了眼黄菲儿,伸手把孙如柏拦在校门外。
我不放心菲儿!
马启文严厉地望着孙如柏:孙少爷,你进去确实于理不合。黄老师在学校大家都会照顾她,你放心吧。
孙如柏不好坚持,对着校门里大声喊道:菲儿,那我先回去了,下午我来接你。
站立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的黄管家,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感到奇怪,同时,他也想不明白。
黄管家望着有些生气的小姐进了校门,又目送着垂头丧气的孙如柏灰溜溜地走后,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树荫,踩着太阳往回走。
马启文追上黄菲儿,和黄菲儿在学校内并排走着。
马启文小声说:药都收到了,谢谢你。
不用谢。夏老师好些了吗?黄菲儿小声的问道
好些了。她问起你。
我去看看她。黄菲儿心里高兴,脸上便溢出了美丽的微笑。
马启文点点头:课后去我那。
上课的铃声响了,黄菲儿迈着轻快的脚步向教室走去。
14
下课后,马启文带着黄菲儿朝自己家走去。马启文的家在学校后边的松树林边,坐南向北,房前是一个大苗圃,房子的东南西三面都是松树,大的要两人才能合抱,小的也有碗口般大。门锁着。马启文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木门,引着黄菲儿进了屋里。帘子后面的床上有响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我,马启文。马启文小声说。
夏雪手持手枪,从帘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的脸有些苍白。
菲儿看你来了。马启文把走在自己身后的黄菲儿拉到夏雪跟前。
夏老师?!黄菲儿打量着苍白憔悴的夏雪,悲喜交加地喊道。
夏雪微笑着:你好啊,菲儿,好久不见你了。
夏老师,夏老师……黄菲儿望着夏雪,鼻子一酸,禁不住扑在夏雪身上,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夏雪紧紧地抱住黄菲儿,清秀的眼里也泛起了泪水珠珠。
马启文看到这个情景,知道两人会有很多话要诉说,他轻声地对夏雪说:你们聊聊,我出去看看。
马启文带上门,来到大苗圃前的土坎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随后他又沿着土坎边的小路,来到王家石巷,来回的溜了一遭,在巷口掏钱买了包烟,便来到了码头。他坐在码头边的一棵柳树下,一边抽烟,一边用眼扫着四周。码头上有船有排,有昨天来的,有今天开走的。上上下下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全都点头打着招呼。
黄菲儿是夏雪在湖南长沙师范学校的同学,两人情同姊妹,黄菲儿低夏雪一级,因而一直叫夏雪师姐,夏雪毕业留校,当了黄菲儿的国文老师,黄菲儿也改叫夏雪为老师。毕业分手后,黄菲儿回了铜仁,从此就一直没有了夏雪的消息。马启文走出门后,夏雪坦诚不恭地向黄菲儿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故事。黄菲儿听了师姐夏雪的故事,表情有些凝重。
夏老师,你真行啊,我真佩服你!黄菲儿真诚地说。
夏雪握着黄菲儿的手,十分感激说:我们战斗重要,老百姓的支持也一样重要,现在老师就把伤员们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不管最后能不能搞到药品,我都要替战士们谢谢你!谢谢你,菲儿!
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和老师相比,这点小事儿不值得谢!黄菲儿谦逊地说道。
怎么不值得谢?小而言之,你这是在挽救生命;大而言之,你这是在用实际行动支援红军,支援中国共产党的革命事业!夏雪严肃而又认真地说。
黄菲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夏老师,你先生也在我们黔东吗。
没有,他在江西根据地。
那你们老也见不到啊。黄菲儿有些替夏雪婉息,同时,她也更加敬佩夏雪了。
他在第四次反围剿的时候牺牲了。夏雪的心里涌起一阵悲痛。
黄菲儿十分心痛地说:啊!怎么会这样?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呀!
我们选择了革命的道路,就得有面对困难、面对牺牲的勇气,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悲痛了很久,可是,革命哪有不牺牲的,他的牺牲,包括我们那么多战友的牺牲,就是为了明天的胜利,为了老百姓将来能过上没有剥削和压迫的生活,明白这个道理,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菲儿,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上,都有不如意的地方,只要有追求,有理想,就什么都可以克服了。夏雪热情洋溢地说道。
黄菲儿钦佩地望着夏雪:我明白了。夏老师,你真坚强。
我们队伍中的同志,都一样。
真羡慕你们。黄菲儿说。
夏雪微笑了一下:菲儿,你怎么样啊。
黄菲儿笑着说:我是平常的人,跟你们不一样。
平常人也可以做不平常的事呀。
黄菲儿看着夏雪的眼睛,夏雪的眼里有一种深情,有一种火在燃烧。
夏雪温情地笑着说:听马先生说你要嫁人了,是个叫做张明堂的军官?
听到“张明堂”三字,黄菲儿不禁心中突然一痛。
哎,菲儿,据我了解,张明堂从小历经磨练,能文能武,是个人才!你们应该好好相处,一起走一条进步的道路。可能他可以帮助我们红军做点事呢!夏雪薇笑着,那笑里有一种憧憬。
黄菲儿一愣:什么?
当前的局势我不说你也能看得出来,日本侵略者已经占领了东三省,又对天津和北平展开了围攻之势,可国民党军队却不思抗日,一撤再撤,这样的腐败政府,这样不抗日的军队,还有什么前途吗?我们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从黔东地区转移,就是为了北上抗日,为了国家和民族去战斗。我想象张明堂这样的年轻军人,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国难当头的时候,作为中国人,大家都要目标一致。
黄菲儿未置可否,她心事重重地望着夏雪,目光里有种茫然。
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黄菲儿仍然注视着夏雪,想到张明堂,她的心里有一种特别的痛。
药品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老师拜托你了!夏雪拉着黄菲儿的手,嘱咐道。
黄菲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马启文走进门来: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夏雪,我送你出城吧。
还是我自己走吧,我能找到路,一个人目标小些。夏雪不置可否地说,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坚定,让人无法动摇的坚定。
马启文想了想:也好。他点头同意了夏雪的想法。
夏雪提上包裹,转身要走。
夏老师,路上多加小心!药品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到。黄菲儿叮咛道。
夏雪走出门,闪身进了左边的松树林。
夏雪走后,黄菲儿问马启文:夏老师他们的人在什么地方?
在后山的小山寨里。马启文不假思索地答道。
得想办法让他们进城来。在哪里用药太不方便。
进城得有安全的地方呀。马启文担忧地说道。
我来想办法吧。黄菲儿说后,起身离开了马启文家。
15
管家一进大厅就对黄占山说:老爷,我刚才一直远远跟着小姐,我发现她跟孙家少爷一起拉拉扯扯的……
黄占山一怔:哦,有这等事儿!
是啊老爷,他们的关系……
黄占山笑咧咧道:她俩能什么关系,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老爷,我猜想,小姐悔婚,可能跟孙家少爷有关?
黄占山皱起眉头:这不会吧,不过一直听说如柏对菲儿很上心。
这……那张少爷……管家面呈难色,张了张口,没有把话说完。
两人正说着,黄菲儿推门而进。
菲儿,你回来了?黄占山笑着问道。
黄菲儿向父亲“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急匆匆上楼去了。
黄占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咳,女儿大了,有些话也不好多问。管家,这些日子你就多尽点儿心,多劝劝,也盯紧些。
老爷放心。管家应道。
你去告诉小姐,就说我回了张家的婚事。
是,老爷。
管家给黄占山放在茶几上的茶杯里斟上了开水,便朝黄菲儿的阁楼走去。
黄菲儿刚要脱外衣,听见管家在外面敲门:小姐,小姐。
进来。
管家推开门,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黄菲儿,才迈进屋,慢悠悠地说:小姐,老爷刚才回了明堂确定婚期的事。
哦,怎么回的?黄菲儿有些惊异地问。
管家说:老爷说等张家事情解决了,再定婚期。
管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解释说:也没什么大事。
不对吧,到底什么事?黄菲儿追问。
管家:我以为小姐退婚是知道了呢。
黄菲儿着急地大声追问:我知道什么?他家出什么事了?
小姐,你千万别说出去。管家望着黄菲儿,请求地说。
黄菲儿点了点,答应了管家的请求:你说吧。
管家说:明堂少爷来一是看小姐的,二是来借钱。
黄菲儿有些惊诧:明堂哥缺钱?
不是明堂少爷缺钱,是他家,他家的货被土匪给劫了。
啊!?黄菲儿大吃了一惊。
张家这次被劫的货物数额大,其中有各商户下定金买的货,到时候不交货就得退钱,可他家本身就损失那么多,一时哪拿出那么多退赔的钱呀,所以张老爷让明堂少爷过来跟老爷商量。咱们这一时也没那么多可借,这不,都在想办法呢。管家说道,心里也有些着急。
黄菲儿问:哦,差很多吗?
不是小数呀。
谁干的这伤天害理的事!
管家摇摇头:不知道。说后,他又叮嘱黄菲儿,要黄菲儿不要把张家货遭劫的事说出去。小姐千万别说出去,现在都保着密呢。
明白了,你去吧。黄菲儿点点头说。
管家转身出了门,下楼时,他又忍不住掉头朝黄菲儿的房间看了一眼,十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才下楼向大院走去。他看见黄占山正在大院里,踩着青石板,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干咳了一声。听见他的干咳声,黄占山停住脚,向他招了招手,他便急急地奔了过去。
管家离开后,黄菲儿的脑海顿时浮现出了张明堂魁梧的身影,她不安地坐在梳妆台前,愣愣的想了一会,起身打开大木箱,立即翻找自己的细软,她把找出的细软用红绸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藏在身上,下了阁楼。
丫头下人们纷纷的跟黄菲儿打着招呼,黄菲儿一边匆匆的应着,一边急急的向前走着,现在她的心思全都在张家和张明堂的身上。她见父亲和管家还在大院里谈话,愣了一下,便坦坦然然地走了过去。
父亲,听说张家遭土匪劫了货,是真的吗?黄菲儿走到父亲跟前,问道。
黄占山点点头:是啊,损失很大。
那……是谁干的知道吗?
还不知道。黄占山说。
父亲,你和张老爷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个时候要出手帮一帮呀。黄菲儿望了眼父亲。
黄占山也看了女儿一眼,四目相对,黄占山迅捷避开女儿那纯真的目光,说:菲儿,我会这么做的。黄占山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呀,还没嫁过去,心里就向着夫家啦!
黄菲儿正准备转身向龙门口走去,父亲却喊住了她。
菲儿,你既然要帮张家,为什么还要退婚?黄占山想到女儿先前要退张家的婚,现在又要帮张家,忍不住喊住女儿,问道。
黄菲儿回头看了眼父亲和管家,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快步走了。
黄占山向管家示意了一下说:跟着她!
管家点点头,尾随而去。
出了龙门,黄菲儿便头也不回地向着中南门的当铺走去。走进当铺,老板见是黄家小姐,赶紧起身招呼。黄菲儿与老板打过招乎后,并将红绸布包放在柜台上,说:老板,请点数,看值多少银两。她打开布包,把首饰细软一件一件取出来,排列在柜台上。
当铺老板诧异地不解地望了望黄菲儿,又把柜台上的首饰细软从头至尾扫了一眼,十分熟练地打了一会儿算盘后,将黄菲儿的细软收了,拿出大把的银票,数好,然后交给黄菲儿:黄小姐,您收好。
黄菲儿收了钱,然后说:我家最近进了一批货,库房里装不下,父亲让我顺便请你帮忙租一间库房,大一点儿的。
没问题,我一会儿腾出手来就出去跑一圈儿,保证让小姐和黄老爷满意。当铺老板点头哈腰地说。
黄菲儿微笑着说:谢谢您了!
黄菲儿说罢,揣上银票,便转身离开了当铺。
黄菲儿刚刚离去,黄家管家便走进了当铺。
当铺老板连忙起身相迎,说道:黄管家,您老来了?说后便吩咐伙计给黄管家上茶。
黄管家示意伙计不要上茶,他急切地询问当铺老板:
老板,我家小姐刚才来您这儿干什么?
当她的首饰细软,咋啦,黄管家?当铺老板一双眼睛狐疑地望着黄家老管家。
没什么,你忙吧!黄管家说着,急忙走出了当铺,尾追黄菲儿而去。
16
孙如柏来找姐姐孙语蓉,刚进大门,他便大声大气地告诉姐姐孙语蓉说:姐姐,张明堂已经回来了。
我听说了。正在庭院里修剪花草的孙语蓉见弟弟孙如柏火烧火燎地跑来,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说道。
孙如柏见姐姐在庭院侍弄花草,穿过厦廊,向庭院走过来:姐,我和黄菲儿的事儿一直没什么进展,这……这到底怎么办啊?
孙语蓉把手里的剪刀交给丫环,望着弟弟,思忖着,没有说话。
姐,再想个办法,张明堂就要把菲儿娶走了!孙如柏十分焦灼地说。
孙语蓉说话了:这样吧,咱们一起回去,把你和菲儿的事跟爹和娘挑明了,然后让爹出面,托人去黄家正式提亲。
孙如柏慌忙回绝:不行不行,父亲一生气,没准儿把我赶出家门!
你还没去说,怎么知道爹不同意?再说了,这事儿早晚也得让他知道,宜早不宜迟,去吧,这么点 儿勇气都没有,还能娶到心上的姑娘吗?孙语蓉一脸微笑,鼓励地说。
孙如柏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姐姐孙语蓉,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孤注一掷地点了点头:好,去就去!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
于是,孙如柏拽着姐姐孙语蓉出了吴府,向着自家的四合大院走了去。
回到家里,孙如柏在姐姐孙语蓉的催促下,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诉说了要娶黄菲儿做妻子的心事,说完后,他还特别重申这辈子非黄菲儿不娶。
孙耀祖听了孙如柏的话,十分震惊,他大声说:什么什么?你想娶黄家小姐,这不是在说梦话吗?
孙夫人也在旁边附和: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孙如柏强调地说:我真的从心里喜欢菲儿,而且我觉得我俩还是很合适的……
孙语蓉见此情景,在一旁插话道:爹,娘,我倒觉得弟弟如果娶了黄家菲儿是件好事。黄家也是大户人家,如果张家娶了黄菲儿,那可就是强强联手,咱孙家就更没有说话的地位了!可如果来个“孙、黄联姻”,那咱孙家就势力大增,那您在铜仁城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孙语蓉不忙不慌地说,显得有些老谋深算。
孙耀祖听了女儿孙语蓉的话后,觉得很有道理,但一想到黄、张两家早已订婚,又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两手一摊,大声说:黄家小姐已经跟张明堂定了婚,而且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了,你还怎么娶?
孙语蓉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黄菲儿虽然跟张明堂订了婚,可她心里装着的却是如柏,我听说她正准备跟张家退婚呢?
孙耀祖不相信地望着女儿:这……这不可能吧?
孙语蓉微笑着说:怎么不可能?爹,不瞒您说,菲儿小姐早就……早就把身子给了如柏......都生米做成了熟饭了。
孙耀祖打量着女儿孙语蓉,他更加吃惊了:啊?熟……熟饭?!然后,孙耀祖又把吃惊地目光投向儿子孙如柏。
孙如柏低下头,默认了,他一脸惶恐,不知所措。
孙耀祖盯着儿子孙如柏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没想到,你平时窝窝囊囊的,关键时候倒是挺有胆识,这一点倒像是我的儿子!孙耀祖的一双浓眉大眼,笑起了弯豆角,他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儿子单薄的肩膀。
孙夫人大声地责怪:太荒唐了,太荒唐了!说后 孙夫人不屑一顾地扫了父子三人一眼,愤愤起身而去。
见母亲生了气,孙语蓉甚觉不安,她准备起身去向母亲解释,却被父亲制住了。父亲孙耀祖示意她坐下,父亲孙耀祖说:
让她走吧,这事儿我做主了,娶黄家小姐!语蓉,你说吧,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孙语蓉坐下后,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父亲,你得找个合适的媒人,去黄家正式提亲。
孙耀祖得意地笑着:好!我就放下这张老脸,亲自去提亲!
得到了父亲的赞许,孙如柏如三伏天喝了凉水,心里爽极了。他傻傻地望了望父亲,又冲着姐姐孙语蓉傻傻地笑。笑过之后,就在一旁高兴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看着儿子孙如柏那副扶不起来的阿斗样儿,孙耀祖就打心眼里生气,他回头狠狠地瞪了儿子孙如柏一眼。
孙如柏仍然傻傻地笑着,对于父亲的生气,他浑然不觉。
孙耀祖望了眼儿子的傻样,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自我解嘲。他跟着傻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微笑着对女儿孙语蓉说道:语蓉,你今天来得正好,我还得跟你说件事儿。商会换届竞选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得找个机会,把张家遭劫的事儿放出风去。许多店铺的货物都是张家马帮给拉回来的,他们早就向张家交了货款,可还没等付了货,就被抢劫一空。各家店铺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肯定会慌了手脚,这对他竞选商会会长可就太不利了!
孙语蓉爽快地答应:好,我明天下午就约那几个商会头头的夫人到我家去打麻将,顺便把风透露给她们。
孙耀祖接着又说:还有,你再去找一下朱汉春,让他赶快把货物帮咱们出手。
孙语蓉狡黠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17
吴家客厅一片欢声,一派热闹。商会几个重要头目的太太应邀前来打麻将。她们都穿著华贵,珠光宝气。
孙语蓉一边斟茶一边向大家打招呼:欢迎各位光临,大家请坐,请坐。呀,余太太,您今天可真是光彩夺目啊;赵太太,这套衣服穿在您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儿;于夫人,看看您的这发型、这首饰,简直就是交际场上的一个大明星!大家都坐呀,别客气……
孙语蓉忙乎完了,夫人们便开始打麻将。
幺鸡!
七条!
三万!
二筒!
和啦!青龙,卡二,满贯。余太太和了个青龙满贯。
余太太,你的手气真是好,上桌就捉了一条青龙。孙语蓉爽朗的笑着,带头掏钱。赵太太与于夫人见县长夫人这么爽快,也就咯咯笑着,从包里掏出钱来。
四双纤纤玉手在桌上混合着麻将,开始了第二场。
打了一会儿,孙语蓉的牌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候,轮到她摸牌时,她不急于把牌翻开,而是煞有介事地说着:这张牌对我太重要了,要是上得好,我可就要赢了!
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的手上。
孙语蓉终于翻了这张牌,众人焦急地问她:怎么样?
孙语蓉懊丧地说:咳,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说罢,她便将这张牌扔在桌上。
然而,坐在孙语蓉下手的于夫人见了这张牌,立刻兴奋地叫道:啊,我和了!十三幺!
众人一片慨叹、羡慕、惋惜之后,孙语蓉抓住机会,开始借机说事儿了:咳,这打牌啊,有时真得靠运气。运气好了,盼来的就是一张福牌;运气不好,盼来的就是一张祸牌。其实呢,生活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就说张会长家吧,本来盼着走一趟马帮赚一大把银子,可没想到……孙语蓉说到这,故意把话停住了。
夫人们一怔,有人便问:张会长家出什么事了?
孙语蓉反问道:怎么,你们都没听说啊?
余夫人追问道:听说什么?张会长家怎么了?
孙语蓉假装慢不经心地说:那也许是我的消息不准了,我怎么听说,他家的马帮遭了土匪,所有的货物一劫而光!……
众夫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孙语蓉,纷纷问:
——真有这事儿?
——你是从哪听到的?
咳,肯定是谁胡乱编排的,张会长的家兵那么厉害,那路土匪敢动他呀?……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了,来,接着打牌。孙语蓉微笑着说。
但众夫人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打麻将牌了。
赵太太禁不住说道:没风树不响,这事谁敢瞎编呀?他们这次运的可有我家的货啊,货款也全给他们了!
余太太、于夫人也跟着说:
――也有我家的货呢。
――咱们谁家的都有,真要是让土匪抢了去,那咱们的钱可怎么办啊?
――行了行了,还打什么麻将呀,快回家打听打听去吧!
几位夫人边说边站起身,急匆匆地走出了吴家客厅。
孙语蓉自责地说:看我这张嘴,总是包不住话,听到什么总是原原本本的倒出来,其实也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儿!
孙语蓉一路说笑着,把几位太太送至龙门口,望着几位太太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大声喊道:改日我再请各位,一定赏光啊。
三位夫人听见喊声,头也没回,一边走一边大声应道:谢谢县长太太,改日再来打扰。
18
月亮走上了院东的大枫树梢,皎洁的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把大院的地坝涂抹得一片班驳。几个荷枪实弹的家兵伫立在斑驳里,看上去每一个人的脸都有些阴。自从货遭劫以来,张明堂加强了防备,他把家兵分成几个组,每天夜里轮番守夜,同时还悄悄安排了四个家兵隐藏在张家大院外,守候着外围,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放信号报告,以便院内即时调整应对方略。几个家兵从厦厅里搬来茶具,摆放在大院中央,又搬来了椅子。一切停当后,张明堂便陪着父亲张敬儒来到了大院里。张敬儒抬头望了望大枫树顶冠上那轮又圆又明的月亮,自言自语道: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皎洁的月光了,真美呀!他回过头对儿子张明堂说,明堂,今晚我父子二人就在大院里品茶赏月。张明堂望着月光里的父亲,点了点头。
张明堂上前扶父亲在茶几前的椅子上坐下后,自己便坐在了茶几后的木圆櫈上,他今晚要亲自烧水冲茶,让父亲细细的品。他让家兵捧来香炉,点上檀香,便烧水洗茶、泡茶、品茶。父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品茶一边赏月。张家的茶和黄家的茶一样,都是上乘的梵净山佛光茶。明堂,我父子俩有多久没有这样品茶赏月了?张敬儒端起品茗杯闻了一会儿,才细细的呷了一小口,问儿子张明堂。
父亲,儿子离家多少年,就有多少年没品茶赏月了。张明堂也细细呷了一小口,说。父亲,儿子不孝,从今往后,儿子天天晚上陪父亲品茶赏月。
正当父子二人品到酣畅之时,管家走进大院,他看着老爷和少爷,犹豫了一会,才走到张敬儒旁边,一脸沉重向张敬儒报告道:老爷,又有一个家兵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了。
张敬儒放下茶杯,满脸凝重地说:厚葬安置!
可是……可是帐上已经空了,再也抠不出钱来,老爷!管家有些为难地说。
张敬儒望着儿子张明堂,显得有些烦燥地问道:明堂,黄家老爷不是答应借钱了吗?
父亲,黄家老爷是答应了,可还没送过来,咱也不好去催。张明堂望了眼白发苍苍的父亲,心里好生难受。
张敬儒站起身,焦急地在院子里不停地踱步。许久,张敬儒才停住脚步,对张明堂说:明堂,事到如今,只能依靠你了。
张明堂不解地问:爹,我?我能做什么?
你手下不是有兵吗?出兵吧,进山剿匪,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把咱们的货查清楚。张敬儒大声说。
张明堂十分为难地说:爹,我是掌管着一支部队,可为了私家利益而出兵,这……这不妥吧,我们还是另做商议吧。
有什么不妥?我当年不惜斥资送你进讲武堂深造,送你去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就是为了让你回来保卫家园,保卫张家的利益!如今,我张家到了危难之际,你不但不能挺身而出,反倒推三诿四,拒不出兵,你对得起对你寄予厚望的家族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张敬儒十分气愤地说。
张明堂一下子跪在了父亲面前。父亲,请你原谅儿子的不孝!家有家规,可国也有国法,我们张家出了事,我们可以上报政府,请求政府有关部门立案查办,我不能带着兵为了咱们自家的利益打来打去,这既是军法所不容,同时也有悖于您平时对我的一贯教导,你一再告诫儿子,要堂堂正正做人,要明明白白做事……张明堂恳切地望着父亲,希望能得到父亲的理解。
管家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明堂,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张明堂的一番话让他感动,他几次想请老爷让少爷起来。但看着焦急的张敬儒,他把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张家父子俩人正说着,东院的门开了,几个受伤的家丁先后走进来,望了眼地上跪着的张明堂,站在了张敬儒和管家面前。
张敬儒一怔,关切地问:你们……你们有事儿吧?好,不管什么事,说就是了,我一定答应!张敬儒斩钉截铁地说。
一位年老的家丁开口说:老爷,这是我刚从帐房领来的钱,我把它如数交回来了。老家丁说罢,竟然把厚厚的一沓银票放在了张敬儒面前的茶具上。
其他受伤家丁也纷纷说道:
老爷,这是我的钱,我也交回来了。
老爷,这是我的钱!
这是我的钱……
受伤的家丁们说着,都把钱放在了张敬儒面前的茶具上。
张敬儒、张明堂和管家诧异地望着众位受伤的家丁。家丁们放下钱,在旁边站立着,望着老爷、少爷和管家,等着老爷张敬儒发话。
张敬儒不解地问道:怎么?各位嫌钱少了吗?
不,老爷,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一直受着您的厚待,如今,老爷遇到了难处,这钱我们不要了,还给老爷应应急吧!那个年老的家丁说道。
张敬儒吃惊地看着伤兵们,十分感动地说:不可,不可,这不是几沓银票,这是你们的血,你们的命啊!
又一个受伤的家丁接着说:老爷,张家有福,我们跟着同享;张家有难,我们跟着同当!只要张家能闯过眼前这道坎儿,死了的弟兄们才没有白死,而活着的弟兄们日后才有盼头,有希望,老爷,这钱您就收下吧。
不可,断断不可呀!张敬儒带着泪花儿,动情地说。他从茶具上拿起银票,试图还给家丁们。
受伤的家丁们见张敬儒要把钱还给大家,突然齐刷刷跪在地坝里,异口同声地:老爷,求您了,收下这钱吧!
张敬儒把钱重新放在茶具上,他看一眼茶具上的钱,又看一眼跪在地上受伤的家丁,他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张家啊!
张敬儒弯下腰,亲手搀扶着跪在地上的受伤的家丁。他老泪纵横地说:谢谢,谢谢,你们放心,张家的商队永远不会在这片土地上消失的!
望着院子里的一幕,守护在院边上的家丁们全都流下了眼泪,他们也从心底里向着张家。管家更是声泪俱下地跪在了几位受伤家丁的跟前,他泣不成声说:我替老爷谢谢各位了!
张明堂也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他从心里为父亲有这样忠心耿耿、患难与共的家丁而感到骄傲与自豪。
张敬儒上前扶起了管家。最后,张敬儒走到张明堂面前,十分感慨地说:明堂,你起来吧,也许……也许是为父错怪了你……
张明堂这才站起身来,感激地说:谢谢父亲!接着,他又走到受伤的家丁们跟前,含着泪花,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各位!
起风了,月光从摇动的枫树梢上泻下来,在东院里的青石板上静静地流淌着。
19
送走了受伤的众位家丁,张敬儒让管家把钱送去帐房。管家带上钱去了帐房。
张明堂担心父亲受凉,建议父亲进屋。张敬儒点头同意。于是,张明堂便搀扶着父亲向大厅走去。大厅门口挂着红灯笼,灯光在月亮照不着暗处,显得格外的耀眼。大厅里的八仙桌也亮着灯,微风从门口吹来,灯光缭绕。张明堂把茶水从东院里挪到大厅里,与父亲一边喝茶一边话着家常。
张家父子在屋里谈话,外面突然有人通报道:菲儿小姐来了!
一位仆人将黄菲儿领进了大厅。
张明堂脱口叫道:菲儿!
菲儿一怔,但她没有和张明堂搭话,而是礼貌地向张敬儒问好:伯父您好!
张敬儒赶紧起身,招呼道:菲儿来了!坐,坐吧。明堂,给菲儿小姐斟茶。
张明堂赶紧斟茶送上。
黄菲儿却没有喝茶,她只是对张敬儒说道:伯父,您家货物被劫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我…… 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这是我自己攒的一点儿钱,给伯父送来,应应急……黄菲儿说着便将钱掏出来,放在了张敬儒面前。
张敬儒感动地说:菲儿,好孩子,伯父谢谢你,可这钱伯父不能要!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伯父一定要收下!黄菲儿坚持道。
张敬儒叹息了一声:既然菲儿姑娘如此知情知义,我们张家他日定会加倍偿还!说后 张敬儒收下菲儿拿来的银票。
张明堂在一旁深情地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乜了眼张明堂,她的眼睛窝儿突然湿润了,她对张敬儒说:伯父,我父亲也正在为您筹备钱呢……黄菲儿说罢,突然转身走出了大厅。
张敬儒一怔,赶紧对张明堂吩咐道:明堂,快去送送菲儿!
张明堂应了一声,随后追出。
夜渐渐地深了,月光在寂静的街面上静静地流淌,风摇着街道两旁的树叶,更加把街道衬托得寂静而又幽深。
张明堂追上了黄菲儿,深情地说:菲儿,谢谢你!
黄菲儿不但没做回答,反倒加快了脚步,试图摆脱张明堂。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的背影,呆愣他住了。突然,他加快脚步,再度追上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黄菲儿,与她并肩而行。
张明堂十分动情地说:菲儿,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知道吗?在外面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每天夜里,我都要握着你给我的玉坠儿才能睡得着,如果没有那枚玉坠儿,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黄菲儿似乎并没有听见张明堂的说话,她竟然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有些迷茫地望着渔灯闪闪的锦江。月光下的锦江,波光粼粼,一阵雄浑的船号响起,陡增了锦江在夜幕下的生动与生机。黄菲儿知道那是走江汉们在发夜船,这船是向下游去的,直达洞庭湖。
菲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得对我有个交待吧!张明堂不解地打量着黄菲儿。
此时,黄菲儿终于说话了,但她的话却是十分的冰冷:明堂哥,咱们俩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你就忘了菲儿吧!希望你以后好好带兵,不要……不要再来找我!
张明堂大吃一惊,惊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黄菲儿低头不语。
张明堂痛苦地问道:菲儿,你是不是看到我家遭了灾,你害怕了?菲儿你放心,我们张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黄菲儿看了张明堂一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颤颤地说:明堂哥,我……我不是那种人,可是我……我……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黄家门口,黄菲儿忽然看见孙如柏站在门口处。
黄菲儿怔住了,她沉思片刻,突然离开了张明堂,向孙如柏奔过去,并且大声叫道:如柏......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向自己奔来,一时竟然有些慌乱,他大声说:菲儿,我……我正找你……
黄菲儿热情地问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什么事儿?说吧。
孙如柏兴奋地告诉黄菲儿说:菲儿,我把咱俩的事儿跟父母说了…… 刚说到这儿,孙如柏突然发现张明堂出现在身旁,他吃惊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孙如柏:你……你来了……
黄菲儿突然抱住孙如柏的一只胳膊,转过头对张明堂说道:对不起了明堂哥,这些年你在前线没个音信,是死是活我……我也不清楚……况且,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如柏在陪我,帮我,所以……明堂哥,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请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苦涩起来。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与孙如柏的亲密样子,禁不住痛苦地转身而去。
张明堂的身影刚刚消失,孙如柏便欣喜地抱住了黄菲儿。黄菲儿突然变了脸,狠狠地将孙如柏推向一旁。 孙如柏却再次抱住黄菲儿。黄菲儿又一把推开了孙如柏。就在这时候,一个黑影飞奔而来,一个重拳打向孙如柏。孙如柏突然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孙如柏倒地之后,才发现,打他的人是张明堂!
孙如柏猛地蹿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张明堂扑了过去。两个男人便在黄菲儿面前疯狂地打了起来。
黄菲儿慌了,她惊叫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可是,两个男人谁也听不见她的话,越打越疯狂。
黄菲儿苦苦地哀求道:明堂哥,你住手吧……如柏,你住手呀…… 黄菲儿见自己的话丝毫不起作用,就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伤伤心心的哭了起来,任两个男人随心所欲地打斗着。
孙如柏自然是处于下风,他被张明堂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但他一点也不告饶,服输。他艰难地招架着张明堂的拳脚,尽量不让张明堂的拳脚击中要害。
张明堂一边打一边怒斥孙如柏:朋友之妻你也夺,你还是人吗?
如果菲儿真心喜欢你,她就不会离开你而跟了我!孙如柏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黄菲儿在一旁索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的一双杏眼哭得红红的。
张明堂将孙如柏踩在了脚下,突然拔出手枪抵住了他的脑袋。只要我手指一动,你的脑袋立刻就搬了家!张明堂大声吼道。
孙如柏鸭子死了嘴壳硬,他一点也不示弱地回敬张明堂:你有枪有什么了不起,有胆子你就把我打死吧!
这时,黄菲儿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她站在两个男人面前大声吼道:你们打吧,你们拼吧,我黄菲儿不会嫁给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
黄菲儿吼罢,转身,头也没回地跑进了自己家的龙口。
张明堂失神,收了枪,孙如柏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个男人大喘着粗气,伫立在月光中,充满仇恨地对视着,但却停止了打斗……
20
孙耀祖备了大礼,亲自到黄家为儿子孙如柏提亲。他带着家丁将丰厚的礼物直接送到黄家大厅,放在大厅正中后,便打发家丁先回,自己留下与黄老爷说事。黄家的仆人一边忙着为孙耀祖斟茶,一边让人去通报老爷黄占山。黄占山正在帐房听帐房先生说帐,接到通报,便从帐房来到大厅,与孙耀祖寒喧之后,在大师椅上坐下来,然后让仆人退下。屋里只剩下了孙耀祖和黄占山。孙耀祖与黄占山便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
黄老爷,这件事本应该托一位媒人前来,可我觉得跟你用不着犯那么多周折,就亲自登门提亲来了。孙耀祖笑着说。
黄占山不解地望着孙耀祖:孙副会长,你把黄某人弄懵了。我家菲儿早就与张家公子定下了婚约,这您是知道的,今天又来为你家公子提亲,这……这是从何说起呀!
黄老爷,不瞒你说,我那儿子向我提这事儿的时候,我也是对他这么说的。可实情却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家小姐虽然与张公子定了婚,可她心里喜欢的却是我家那个小王八蛋。孙耀祖对黄占山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狡黠的光芒,直逼着黄占山。
黄占山听了孙耀祖的话,心里有些不悦地说:孙副会长有何根据?
根据当然有,不过,一旦说出来,怕是黄老爷不太舒服。孙耀祖话中有话地说,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黄占山。
黄占山喝了口茶,他迟疑了一会儿,把茶杯放在桌上,不亢不卑地说道:请讲。
孙某本来不想挑明,既然黄老爷一定要听,那我就直说了。你家小姐和我家如柏不但感情很深,而且他俩已经做出了……做出了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用句俗话说,就是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孙耀祖大咧例地说道。
黄占山大怒,他大声说:孙副会长,你……你……说这话可要负责任的!
孙耀祖却是一笑:黄老爷不要生气,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种事怎敢胡说八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你家小姐吧。
管家,管家!黄占山满脸怒色地朝着门外大喊道:
正在厢房里忙活的管家听见喊声,放下活儿,急急走进大厅,问道:老爷,什么事儿?
黄占山望了管家一眼,他努力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对管家说:哦,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吧。
管家有些惶惑地看了黄占山一眼,转身又退出了大厅。走到门口,管家又忍不住掉过头,看了黄占山与孙耀祖一眼,叽咕了几声,才向厢房走去。
黄占山把管家打发走后,斜视了一眼孙耀祖,说道:孙副会长,这件事太大,也太突然,让我……让我再考虑几日吧。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孙耀祖站起身来说:那也好,不过,这聘礼就暂且放在黄老爷这儿吧,我搬来搬去的,让外人看见了也不好瞧。告辞!他的语气硬梆梆的,根据不给黄占山推辞的余地。
送客!黄占山也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大声地喊道。不过,他的喊声显得有些苍白。
楞楞地目送着孙耀祖走出大厅,走过了大院,黄占山才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21
当铺老板派伙计到学校告诉黄菲儿,说房子已经找到了。下了课,黄菲儿就去看房子。看了房子,黄菲儿对当铺老板找的房子十分满意,她找人清扫了房里的卫生,将买的药品放在房里后,锁上门,就高高兴兴的来到了当铺。
黄菲儿刚走进当铺,当铺老板就迎了上来,微笑着问道:黄小姐,怎么样,房子还可以吗?
黄菲儿高兴地点点头:我刚才已经看了,不错,谢谢您了。
当铺老板见黄菲儿对房子满意,就试探地问:黄小姐,不知你租这房子干什么用?
黄菲儿望了当铺老板一眼,笑着说: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装货物。说罢,她从包里掏出银票,递给了当铺老板。够了吗?
当铺老板数了一下,急急忙忙地笑着说:够了,够了!他的眼角笑出了弯豆角。
黄菲儿出了当铺,满面春风般的又朝学校走了去。她要把找到了房子这个消息马上告诉马启文,让马启文通知夏老师,把伤员们尽快地转移过来。
然而,黄菲儿做梦也未想到,她前脚离开当铺,管家后脚就进了当铺。
管家一进当铺,就将一小包银元交给当铺老板。管家与当铺老板耳语了一会,诡秘地说:麻烦你了,这是点儿小意思,收下!多替我盯着小姐点儿。
当铺老板收了银元,小声答应:明白。
管家出了当铺,也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黄菲儿走进马启文办公室时,马启文正在伤员改作业,她走到马启文办公桌边小声说:马老师,我找好地方了。
在哪找到的?
我租的,是个库房,地方挺安全的。请您尽快通知夏老师,让她马上把伤员们带过来吧,别再耽搁了。我把药品已经放在租的房子里了。黄菲儿压低声音说。
马启文想了想,问黄菲儿:黄老师,一定要让他们进城来治疗吗?
没办法,这种苗药虽然疗效神奇,可治疗那么重的伤员,用起药来太麻烦了,山上根本不具备治疗条件,而且带着药品上山太不方便,容易被发现。黄菲儿小声说。
那地方安全吗?马启文听了,也觉得黄菲儿说的有道理,但为了夏雪与伤员们的绝对安全,他又忍不住问道。
黄菲儿知道马启文的小心谨慎是对的,她望着马启文的脸,十分把握地说:应该没问题。我只是说家里用来做临时库房用,别人不会怀疑的。
好,我俩分头行动。你再去准备些药品与食品,我去通知夏雪,转移伤员。马启文说。
我这就去。黄菲儿说后,高兴地离开了马启文的办公室。
让黄菲儿没有想到的,是不远处的一棵枊树下,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稍着她,而且,这双眼睛总是在不远处,跟着她穿过铜仁城区的大街小巷,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22
张明堂走进军营,让朱汉春把全营官兵集合在广场上,他便阔步走上广场前边用来集会讲话的土台台,他用眼威严地扫了一下台下,清了清喉咙,并开始向全营士兵训话:咱们驻军要扩编,当然更要整肃军纪。你们之中,都有谁抽大烟?现在给我站出来!!他的声音很大,也很洪亮,说完后,他用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威严地注视着台下的官兵们。
张明堂的训话如一挂炸得山响的敢子鞭炮,噼噼叭叭,炸得官兵们乱了阵营,他们不知是出列的好,还是不出列的好,他们愣怔了一会儿后,全都把目光投向了站立在土台台边上的副营长朱汉春。朱汉春向他们使了个眼神儿,那眼神是示意他们向营长张明堂发难。
朱汉春哼了一声,他从土台台边走下来,迈着方步,率先站立在了队列前,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挑战似地望着土台上威风凛凛的营长张明堂。结果,几乎所有的官兵都向前站了一步,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副营长朱汉春的身后。
这阵势让张明堂吃了一惊。望着土台台下的朱汉春与他身后的队列,张明堂被这阵势震慑了。他心知肚明,知道这是朱汉春有意向他发难与挑衅,他还真有些慌了手脚,不知怎样处置这些烟兵,他深知法不罚众的道理,如果当真把这些烟兵全罚了,他张明堂以后就成了光杆司令了。但他又不能就这样认输,认了输,就等于他张明堂明白地告诉了这些烟兵,从今往后,人人都可以爬到他张明堂头上来拉屎了。他绝不能认输。他的眼睛放射着一种威严的光芒,从朱汉春开始,一个一个的,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又从尾至头,挨一挨二地扫了一遍。
双方正在对峙着,一个士兵突然犯了烟瘾,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张明堂似乎找到了发泄的点,他要杀鸡给猴看,他从土台台上威严地走下来,走到那个士兵跟前,发泄地打了他一马鞭,将那个士兵打倒在地,接着,他又给了那个士兵两鞭,抽得那个士兵在地上打滚,痛得嗷嗷直叫。
然后,张明堂十分威风地扫了朱汉春和众官兵一眼,满脸怒色的大声说道:从今天起,凡抽大烟者,必将军法处之,绝不姑息!
接着,张明堂继续发布命令:朱副营长,你跟我来!其余人员,解散!说后,下了土台台,迈着大步,向营部走去。
众官兵散去。朱汉春跟在张明堂身后,也向营部走去。
走进营部,张明堂将马鞭挂在门边的墙上,在办公椅里坐下来,端起茶碗狠狠地喝了两大口,见朱汉春蔫梭梭地进来,并对着朱汉春大声而又严厉地吼道:驻军扩编后,你朱汉春是副营长,我说朱副营长,你是在挑战长官的权威吗?
朱汉春望着张明堂,有些不知所措,他赶紧说:不不不,张营长,这我哪里敢!
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张明堂大声责问道。
朱汉春慌忙地解释:我……我平时好抽一口!听到营长的命令,我也不敢隐瞒啊!
张明堂冷冷的哼一声:就算如此,那你说这件事怎么了结?
朱汉春假模假样地:张营长!我朱汉春愿意将功补过!从今天开始,我带头戒烟,并且把全营的烟枪一概收缴上来,交到营部,一只不少!
此言当真?军中无戏言呀!
当真!绝对当真!
那好,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的兵员严重不足,必须尽快扩充编制。你主要负责扩编,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任何进展?张明堂有些不满地望着朱汉春。
张营长,关于扩军的事我正要向你汇报呢,现在咱们军饷严重不足,每个月的补给都紧紧巴巴,再招兵买马,吃什么?喝什么?所以说,扩编并不难,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军饷,而且解决军饷也不能光靠着上级增拨,还要自己想办法。
张明堂听后,换了口气说:看来朱副营长已经成竹在胸了,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听得出来,张明堂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严厉。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扳着面孔下去,恐怕就会拾得其反。这道理,张明堂比朱汉春懂得多。说后,张明堂双眼锐利地看着朱汉春。
朱汉春不敢迎视张明堂的目光,他明显的有些蔫了。张明堂威慑朱汉春的火候拿捏得十分准。
朱汉春小心翼翼地说了看法:张营长,咱们独立营驻扎在铜仁,那是保一方平安啊!一方平安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那些做买卖的。所以,咱们应该去找找商会,让他们捐款帮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知恩图报吧。
张明堂一怔:找商会?
对,商会可是个有钱的地方,为咱们捐点儿款,就像在牛身上拔几根毛儿!朱汉春说。
张明堂听了,一时无语。
此时,朱汉春诡秘地看了张明堂一眼后,继续说道:当然了,让商会出钱,这虽说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放在张营长身上,也许……也许很为难……
张明堂明白了朱汉春的话中之话,坦然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商会捐款,首先得商会会长协助,我可以回去跟家父谈一下。
营长,您不好亲口跟你家老爷商谈吧?这样的话,您很为难,张会长也很为难。不答应吧,伤了父子情面,答应了吧,又怕别人说是拿商会的钱帮儿子做事。朱汉春说的倒是实话,在情在理。
张明堂喝了口茶水,望着朱汉春:那依你之见呢?
如果张营长觉得方便的话,您领着我去找张会长,这些话由我嘴里说出来,张会长听着舒服,办起来也顺当。
如果朱营长真是的为了筹集军饷,那我们就一起去见家父。张明堂放下茶碗,说道。
张明堂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说后,并马上与朱汉春出了营部,向自已家里走去。张明堂带着朱汉春进了龙门,径直向大厅走去。
张敬儒正在大厅跟管家说事,见儿子张明堂与朱汉春兴匆匆地进来,便让管家沏茶。管家沏了茶,自己做事去了。朱汉春向张敬儒问安后,坐下呷了口茶,并开口与张敬儒谈捐助的事情。张明堂坐在一旁,一边听一边喝茶。
朱营长所言一事,也是我们商会应尽的义务,不过,商会会长换届在即,这等大事,须等新一届会长上任之后,才能具体商定。另外,做为在任商会会长,我本人也有义务捐资助军,只是家中一时……一时经营不善,导致货源不足,资金难以回笼,心有余而力不足……张敬儒有些为难地说。
朱汉春的心中始终没有忘记孙语蓉所托的那件事,他故作一怔,慢吞吞地说:怎么?张会长竟然手头缺货?这你跟我说呀,我那里可是要什么有什么,保证满足张会长的需求。
张敬儒一听,愣怔了一下,不禁问道:怎么?朱营长也做起生意来了?
朱汉春突然觉得自己失语了,赶紧搪塞道:哪里哪里,前些日子我们进梵净山剿了一次土匪,缴获来的,缴获来的……
朱汉春的话引起了张明堂的警觉,他放下茶杯,斜了眼朱汉春,问道:朱副营长,你什么时候去梵净山剿匪了?缴获的货物又在哪里?
朱汉春见问,更加慌张地说:我……我是跟张会长开玩笑哩,没……没有的事儿……营长,捐款的事就说到这儿吧,我还得赶紧回去,把所有的烟枪缴上来!张会长,营长,告……告辞了!
朱汉春有些慌不择言,说完,朱汉春慌乱地起身离去。
朱汉春急急地向龙门口走去,出了张家大院,他禁不住气急败坏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朱汉春呀朱汉春,你这张臭嘴,胡乱说些什么呀!差点坏了大事。他自言自语道。
望着朱汉春匆匆忙忙地离去,张明堂与张敬儒面面相嘘,父子俩从朱汉春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23
夏雪化装成一位苗族妇女,提着一篮子苗族刺绣,带领着化妆成苗族男子的红军伤兵,跟着一群赶集的男女百姓,顺利地混进了铜仁县城。根据马启文画的路线图,他们很快地就找到了黄菲儿租的房子。
这是一个单家独院,靠近锦江河畔,房后是一座小山,山上是密密麻麻的树林。站在山上,可以瞧见半个铜仁县城。
黄菲儿一直在房子前面的地坝里等候着,见夏雪等人走进小院,她赶紧打开新租的“库房”门,把夏雪和众伤兵们迎进屋里:大家快进屋,快!
安顿好了伤员们,夏雪走出屋门,沿着四周查看了一圈,又来到山上观望了一会,她对黄菲儿的安排非常满意。她从山上下来,又到江畔观查了会,才走进小院,十分感激地对黄菲儿说:菲儿,谢谢你!
黄菲儿望着夏雪,开心的笑了笑,就忙活儿去了。
同志们,我们现在来到了敌人眼皮底下,大家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做到手不离枪,一有情况,立刻投入战斗!夏雪走进里屋,对伤员们说道。
黄菲儿在房内忙碌着。
她在为伤员换药。
她在为伤员们熬药。
她在为伤员们做饭。
她在为伤员们铺床。
望着这一切,夏雪满意的点着头,她的心里,对黄菲儿充满了感激之情。
天黑了,黄菲儿还在忙碌……
夏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催促黄菲儿回家:菲儿,不早了,早点儿回家吧。
黄菲儿用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说:不,这里太缺人手了。
菲儿,你在这里时间长了,会引起家人怀疑的。夏雪心疼地望着黄菲儿,她是打心眼里喜欢黄菲儿。
黄菲儿望着夏雪,心事重重地说:我……我还不想回家……
为什么?夏雪不解地问道。
伤员们也向黄菲儿投来了感激而又不解的目光。他们也打心里感谢黄菲儿,也希望黄菲儿不要累着,早点回去休息,她已经为了他们忙碌了大半天了。
黄菲儿看了夏雪一眼,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说,安全第一,你还是回去吧。夏雪又催促道。
黄菲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望了望夏雪,又看了眼伤员们,才无可无奈地离开了。她走出小院,沿着小路,拐了两道弯,才来到大街上。一钩弯月已经升上了夜空,撒下了淡淡的光。黄菲儿踩着淡淡的月光,迈着碎步,慢慢吞吞地向着黄家四合院走去。
淡淡的月光在街面上流淌着,微风从河面上吹来,时有时无,要不是街道两旁的枊树枝叶的微微颤动告诉你有风吹来,你根本感觉不出起了风。
在这样的夜里,在寂静的街道,黄菲儿觉得风与月亮都是孤独的。孤独的月亮,孤独的风,陪伴着黄菲儿缓缓地走着,黄菲儿倍感孤独。
走到自家门前那个叉路时,黄菲儿不经意地抬起头,她突然发现孙如柏站在龙门口,不时地将急切的目光投向远方。黄菲儿愣怔会儿,掉头拐上了去黄家后门的小石巷。这些天,孙如柏总是到家门口来堵她,每次她都巧妙的躲开了,她打心眼里不想见这个男人。她敲开后门,径直上了阁楼。
24
夜渐渐的深了。月亮已经搁在了西边的山头上,摇摇欲坠,固执而顽强的把落山之前的最后一抹光撒在寂静的铜仁城和流淌着雾气的锦江河上,淡淡的,使一切一切的事物都显得斑斑驳驳,朦朦胧胧。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 ,只有两边商铺屋檐上挑着的红灯笼随着夜风晃动,昭示着一种人气。夜,静极了。只有远处隅而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和锦江河面上下网的声音,给夜幕下的山城增添了一些生气。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一群幽灵般的黑影窜过锦江,窜上码头,窜过街巷,悄悄地窜到了孙家的后院。
一只粗壮的大手,咚咚咚地敲响了孙家后院紧闭着的两扇大门。
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脑袋从门里伸出来,小声地问道:谁?
一个声音回答道:连麻三爷也认不出来了?语气里带着责问。
是三爷呀,请!
于是 这群幽灵鱼贯而入,涌进了孙家大院。
来人是梵净山的大土匪头,人称麻三刀。进门后,麻三刀带着众土匪直奔大厅而去。
孙耀祖好像早就等着麻三刀似的,他静静地坐在八仙桌左边的太师椅上,拿着水烟袋叭哒叭哒的抽着。他的儿子孙如柏在他的下手站着。八仙桌右边的雕花木椅空着,桌子的左右两边都放着沏好了茶的茶杯,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小布袋,布袋里全是亮晃晃的光洋。
麻三刀将众匪安排在大厅外的院坝里站列成两排之后,自己并迈着方步向大厅里走去。见麻三刀进来,孙耀祖起身迎来,请麻三刀在八仙桌左边的雕花木椅上落座。
麻三刀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便把目光盯在了桌子上的小布袋上。不待孙耀祖发话,他便伸出左手,一把拽过小布袋,右手扯开袋口的小麻绳,再用左手抓住袋底,将光洋哗哗地全倒在桌子上。然后,他又呷了一小口茶,认真地数了一遍桌子上的大洋。
怎么搞的,这不够啊!数完后,麻三刀望着孙耀祖说道。
孙耀祖站起身恳切地说:三弟,那批货一时难以出手,实在凑不够你说的那个数儿,看到多年兄弟的情分上,你再宽限我几天,只要那批货一出手,我一个大洋都不欠你的!
麻三刀脸上露出了不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不信你老哥拿不出钱来!
唉,一分钱憋倒英雄汉,还请三弟多多体谅。孙耀祖感慨地说。
麻三刀冷笑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道:孙耀祖,你少他妈的给我哭穷,你们家的房子这么多,老婆孩子都穿金戴银,随便拿出几样抵了,还能凑不够我要的那几个钱儿?
站在一旁的孙如柏全身一颤,拳头捏得骨碌碌地响,他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麻三刀。
孙耀祖从太师椅里站起来,他忍无可忍地说:三弟,嘴下留点儿德吧,别欺人太甚!
麻三刀望着孙耀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欺人太甚?这没办法,我爹妈把我生在这世上,就是让我欺负人的!
可你要知道,兔子临死还要咬口草呢。孙耀祖回敬道。
咬口草又有什么用,该死的兔子总也蹦不出萝卜锅去!麻三刀一脸怒容,挖苦道。
孙耀祖愤怒地看着麻三刀,大声说:我若是真的拿不出这笔钱呢?
麻三刀突然伸手,毫不留情地给了孙耀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妈的,我看你这老兔子是活够了,敢跟我叫板?麻三刀大怒道,他盯着孙耀祖,把手伸向了腰间。
第三章
01
麻三刀的一纪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孙耀祖鼻青脸肿嘴角淌血,孙耀祖用手抹着嘴角淌出来的血,楞楞地怒视着麻三刀,他正要开口与麻三刀理论,没想到儿子孙如柏突然冲上前,他伸手想拦住儿子,但没有拦住。
麻三刀,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土匪,你凭什么打我父亲?孙如柏挡在父亲孙耀祖跟前,大声吼道。他怒视着麻三刀,一步跨上前,抓住麻三刀的衣襟,要与麻三刀拼命,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很快就被麻三刀制服了。
麻三刀从腰间抽出枪,用枪口抵住孙如柏的脑袋,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他妈的,土匪怎么了?当年你爹不也是土匪吗?这么说来你他妈的还是土匪的种呢!
麻三刀的手下听见吵闹声,猜想大厅里起了争执,害怕麻三刀吃亏,并迅捷地闯进大厅,三下五除二,不容分说地将孙耀祖摁倒在了地上。接着,两个匪徒走到孙如柏跟前,啪啪!骟了孙如柏两个耳光,反绑了孙如柏的双手,把他押在了一旁。麻三刀重新在雕花椅上坐下来,如释重负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三爷,请你手下留情,有事好商量。孙耀祖被几个土匪按着,哭丧着脸向麻三刀求饶道。
孙如柏并不胆劫,他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枪,如要有枪,他也会用枪口抵在麻三刀这个大土匪的脑门上,他乜了眼躺在地上求饶的父亲,更加愤怒地注视着麻三刀。此时的孙如柏,双眼里全是燃烧着的愤怒的火焰,他恨不能把麻三刀生吞活剥。
三爷这是干吗呀?!突然,孙耀祖的妻子莲姑端着一个首饰匣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她扫了一眼大厅,人未进门,话却先进了门,说后,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大厅。
麻三刀见莲姑端着个首饰匣子进来,双眼一亮,示意手下放开孙耀祖父子。
莲姑将匣子放在八仙桌上,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珠宝细软,随后又将佩戴的首饰一一摘下,一并放在桌上。
三爷,你与耀祖是多少年的兄弟,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千万不要为了这点儿钱闹翻了脸。你想想,你们两个人不管是谁……谁倒下了,都是让亲者痛、仇者乐的事啊,三爷,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就再宽限几天吧……莲姑微笑着,春风细雨般地说道。
听了莲姑的一番话,又看了看八仙桌上的珠宝,麻三刀终于缓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嫂夫人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就让一步,再容你们十天,十天之后再不如数给钱,我麻三刀可就认钱不认人了。
麻三刀又转过脸看了看孙如柏,走上前,用手指着孙如柏的鼻子,粗声粗气地说:小子,以后见了土匪说话客气点儿,我听了倒没什么,你爹听了心里会怪难受的,你自己也赚不到什么便宜!
孙如柏咬牙切齿地瞪着麻三刀。
麻三刀对手下大声说:走!
匪兵们拿起桌上的珠宝细软,向大厅外走去。
嫂夫人,十天为期,别忘了约定!迈出大厅的门,麻三刀回过头来对莲姑说。
三爷,放心,忘不了。莲姑应道。
麻三刀带着匪兵们大踏步地往龙门口而去,在厦廊里,麻三刀、众匪兵与刚从外地赶回的阿旺擦肩而过,风尘仆仆的阿旺急忙惶恐地闪到一边,让道给麻三刀和众匪兵。
02
桃花寨寨主桃花率领手下人乔装打扮混进了铜仁县城。他们在国立三中后边的那片树林汇合后,趁着夜色摸到孙家后院墙外,桃花让一个会武功的寨兵翻墙进去打探消息,其余的人并在一个角落里掩藏起来,等待消息,再采取行动。
桃花和阿铃在墙根下蹲着,阿玲是桃花的贴身女兵,跟着她已经好几年了,对她忠心耿耿,两人就象亲姐妹一样,阿铃比桃花小,自然就叫了桃花姐,人前一个姐人后一个姐,阿玲甜甜的叫着,叫得桃花心花怒放。她们今天晚上是来找孙耀祖报仇的,前些时她们也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得手。桃花和阿玲正在合计,得手后怎祥避开驻军、保安团和孙家的家兵,突然,进院打探消息的寨兵从院墙跳了下来。
咋样?桃花小声问道。
寨兵轻手轻脚地走到桃花和阿玲跟前:寨主,孙家大院里来了好多人,全都背着枪,看样子像是麻三刀的人。寨兵喘着粗气说道。
众寨兵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全都向桃花这边靠过来,个个都磨拳擦掌,等待着桃花寨主发布攻打命令。
阿玲也手握着枪,焦急地望着桃花姐。
听了寨兵的汇报,桃花吃了一惊,心里暗自嘀咕道:他来了?怎么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啊?
桃花靠着墙根站立着,左手抱胸,右手托腮,想了许久,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今天的行动取消!她扫了众人一眼,小声地说道。
桃花姐,为什么又不动手了?阿玲望着桃花,有些不解。
众寨兵也都不解地望着寨主。
桃花小声解释道: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麻三刀的来意,如果他和孙耀祖联起手来,我们不但不能报仇,反而会自投罗网,撤吧!我们回山寨。桃花坚定地说。
桃花与阿玲迅速分工,阿玲在前,桃花断后,趁着夜色的掩护,率领众寨兵一声不响地悄悄离开了孙家后院,向着城外撤去。
03
望着麻三刀与众匪兵出了大院后,莲姑与儿子孙如柏才搀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孙耀祖向上房走去,刚出大厅门,阿旺走了上来,差点撞到孙如柏身上。老爷,夫人,少爷,这是怎么啦?莲姑让阿旺先回去歇息,有事明天再说。阿旺又看着少爷,孙如柏挥了挥手,阿旺才退了下去。
走进上房,母子俩把孙耀祖扶到床上躺下后,莲姑并去取外伤药水,孙如柏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刚才的一幕,现在还让他心神不定。
孙耀祖无力地躺在床上,脸上和身上的疼痛让他一直哼着。他妈的,麻三刀你个挨千万的,下手这么狠!他一边哼一边小声地骂着麻三刀。
莲姑取来外伤药水,拧了盖,用棉花沾了药水,往孙耀祖的伤处轻轻擦拭着。伤口着了药水,疼得孙耀祖直想叫,但他看了妻子与儿子一眼,咬着牙关忍住了。
孙如柏望着一脸痛苦的父亲,突然开口问道:爹,麻三刀为什么说您也是土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儿子孙柏如这么问,孙耀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儿子孙如柏,他看了儿子一眼,痛苦地闭着眼睛,不作声。
如柏,你跟我来。莲姑放下手里的药水,起身对儿子孙如柏说。
莲姑把孙如柏领到外屋,坐在椅子上,喝了口丫环送来的茶水,等丫环出去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才语重心长地说:如柏,你也不小了,过去的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麻三刀说得对,你父亲他前些年是当过土匪,还是麻三刀的拜把兄长。
孙如柏吃惊地看着母亲。
你听说过老当家吗?莲姑问道
孙如柏摇了摇头。
老当家曾经是梵净山一带最出名的土匪,当年你父亲和麻三刀都投靠在他手下。老当家还收养了一个女儿叫桃花,后来麻三刀看中了桃花的美貌,就说服你父亲联手暗杀了老当家,随后麻三刀就娶了漂亮的桃花,你父亲则分到了一笔钱……莲姑望了一眼儿子孙如柏,缓缓地说。
孙如柏吃惊地问:那后来呢?
莲姑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后来你父亲决定离开匪道,下了梵净山,进了铜仁县城,在城里做起了买卖。可是那件事情没过多久就败露了,桃花因此与麻三刀反目,杀麻三刀不成,便从寨子里逃走。后来桃花到处找你爹报仇,但都未能找到。桃花一时报仇不成,就投奔了老当家以前的一个兄弟,那个兄弟死后,桃花接管了那个山寨,就是现在的桃花寨,听说她的山寨越做越大,寨兵也厉害,能与麻三刀在梵净山上分庭抗议。
既然这样,爹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专心致致地做生意,不也是很好的选择吗?为什么一定要与麻三刀勾结呢?孙如柏望着娘,有些不解地问道。
莲姑望了眼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父亲何尝不想专心做生意?可他专心得了吗?这些年来,桃花一直在寻他的仇,有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让他难得安宁。实在没办法,你父亲不得不和麻三刀又商量好,每年给麻三刀一笔钱,如果有事可以找他照应。你爹生意渐渐做大了起来,而且还当上了商会的副会长。可是,你爹在商场上还有一个强劲的对手,那就是张敬儒!论实力,论经商谋略,张敬儒都是铜仁城响当当的人物,他从不沾手黑道,声望极高,一直是铜仁商会的会长。几年下来,张家不但垄断了东到长沙,西到昆明的木材、药材、山货等生意,而且,还在民国初年就拿到了盐务局的盐牌,云贵高原的官盐生意给张家带来了日进斗金的巨大财富啊!
张家老爷能有那样的财富和地位,也属实至名归,何必一定要把他当作对头,当作仇敌?这不是自寻烦恼吗?孙如柏反问母亲,他实在不理解,父亲与母亲为何要张家这个敌人,论资历,论实力,论威望,父亲都不是张敬儒的对手。
唉!莲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儿子孙如柏说:是啊,如柏,你问得好,我曾经也这么问过你爹。可你爹说:我进梵净山当土匪的第一天,就发誓当一个占山为王的头号巨匪;我返回铜仁城做生意的第一天,就想当一个腰缠万贯的头号商户。没办法,你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争强好胜的男人。这些年来,他虽然因为曾经有过的黑道背景而难以博得众信,但他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终于当上了铜仁商会的副会长,现在只要能铲平张敬儒,由你爹接任下一届会长,那么,诸多的生意优势就会转向咱们孙家,用不了多久,你爹就可以富甲一方,实现他第一商户的梦想!而更重要的,你爹他也就可以彻底甩开麻三刀,扬眉吐气地做人,光明正大地做他的生意!
第一商户,第一商户,我就不认为第一商户就这么重要!孙如柏不服气的大声说道。
你怎么认为都无关紧要,问题是谁也改变不了你爹。如柏,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老了,而你长大了,孙家的重担已经落在了你的肩上,你应该把这些担起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跟随你爹,继续经商,在商界上更有建树,完成你爹心底的夙愿;二是像张家公子那样,去当兵扛枪,保卫家业……总之,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了!如柏,你听懂我的话了吗?莲姑望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
听懂了,娘。可我不适合经商,更不想去经商。因为听了母亲刚才的话,我总觉得爹借助黑白两道而积累的财富肯定沾满了鲜血和罪恶,至少是不干净的!所以,我倒愿意像张明堂那样,手里有一把枪,有了这把枪,我就能做到我想做的一切!孙如柏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了黄菲儿的身影,自从与张明堂打架之后,黄菲儿总是躲着他,他每天晚上去黄家的门口堵黄菲儿,都没有见到黄菲儿了。他心里想,要是手里有一杆枪,他就谁也不怕了,既不怕张明堂,也不怕桃花与麻三刀。
听到儿子孙如柏提到枪,莲姑不禁警觉地看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告诫道:如柏呀,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那是万万做不得的,那就是争夺别人的未婚妻。
孙如柏听了,却执拗地摇摇头,说:不,娘,我喜欢黄菲儿,我一定要娶黄菲儿当我的媳妇!
孙耀祖从上房走出来,突然出现在母子俩面前,他大声地:好,我同意儿子去当兵,更同意儿子娶黄菲儿当媳妇!
夺人所爱,那可是做孽的事啊!莲姑说。
孙耀祖蛮横地说:做孽又怎么了,这年头谁不做孽谁就立不住脚!
莲姑望了眼孙耀祖与儿子孙如柏,没有再说什么,她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佛珠转身去了佛堂。
孙耀祖把一张银票放在儿子面前,说:拿着这些钱去驻军营部吧,你不但能当上兵,还能当个官。
爹,我不想捐钱买官。孙如柏望着钱票,摇了摇头。他从心眼里看不上用钱买官。
我愿意这么做吗?这是钱啊!可你也不想想,你能和张明堂比吗?他是讲武堂出身,你呢?不靠钱靠什么?孙耀祖说。
孙如柏楞楞地望着那张银票,他的眼里出现了幻觉,银票变成了舞台,舞台上不断闪现出一个个人影,有黄菲儿,有张明堂,有麻三刀,有桃花,有朱汉春,有孙语蓉,有孙耀祖,还有母亲。他楞楞地看着,愣愣地想着。看了好一会儿,想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过银票,塞进了衣袋。鼓着勇气问父亲孙耀祖:爹,黄家……黄家他们答应……答应婚事了吗?
再等几天,这种事儿要沉得住气,先穿上军装再说!孙耀祖鼓励地说。
孙如柏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坚定地点了点头。
04
朱汉春带着孙如柏走进营长张明堂的办公室,把一张银票放在张明堂面前的桌上,对张明堂说:营长,我看咱们就……就留下他吧。
张明堂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孙如柏,反问朱汉春道:就因为这银票?
朱汉春大大咧咧地说:银票当然也很重要,咱们现在正是缺军饷的时候……再说了,孙家少爷饱读诗书,可以先让他当个文书什么的——
站在一旁的孙如柏见朱汉春说让自己当个文书,他不知道文书是啥官职,他从军是为了能带枪打仗,他赶紧上前插话道:文书是干什么的?带枪吗?
朱汉春笑了笑说:你想带枪?你会打枪吗?
孙如柏不假思索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朱汉春道:当然会!
那你打一枪我看看。朱汉春从来就瞧不起孙如柏,他知道这孙家少爷从小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成不了大事。不过,碍于孙语蓉的面子,他对孙如柏还是有几分迁就。他嘲笑般地斜了眼孙如柏,从腰间掏出自己的手枪递给孙如柏。
孙如柏看了眼朱汉春和张明堂,笨拙地拿起枪,竟然将枪口对准了营长张明堂。
朱汉春一见吃了一惊,一步跨上前,惊恐地将孙如柏的胳膊压下,说:我的大少爷,打枪之前可得先找对地方,不能把枪对准长官,懂吗?他说后,朝着张明堂嘿嘿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营长,这小子不懂规矩……
不知者,无罪。张明堂大人大量地说。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孙如柏打枪。
孙如柏对着地面扳动机关,却并未打响。
朱汉春上前拿过枪,打开保险,再次递给孙如柏,尴尬中的孙如柏再次叩动扳机,枪响了,枪的后坐力竟然将孙如柏推了一个趔趄,朱汉春眼快手快,伸手一把将孙如柏扶住。
孙如柏望了眼朱汉春与张明堂,惭愧得一头冷汗。
朱汉春赶紧下了如柏的枪,他给孙如柏倒了杯茶水,安慰道:你是少爷出身,这当兵的活儿还得慢慢来。
朱汉春转身低声问张明堂:营长,你看这事儿怎么样?
张明堂看了孙如柏一眼,一言不发,起身出了办公室,把朱汉春与孙如柏两个人晾在了办公室里。
孙如柏望着朱汉春,过了一会儿,他拿起那银票,失落地向门口走去。
朱汉春将孙如柏送到门口。说:孙少爷,你别急,把银票留给我吧,我一定帮你当上兵,你就等着我的信吧。
孙如柏把银票交给了朱汉春,见朱汉春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叠好,惴进了自己的兜里,孙如柏就知道自己当兵有了门路了,他高兴地对朱汉春说道:麻烦朱营长费心了。
孙少爷,你就回家等我的消息吧!朱汉春目送着孙如柏走出了驻军营地。
张明堂在军营里溜了一圈,待孙如柏与朱汉春离开后,他才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边坐下来,端起茶杯,狠狠地猛喝了一口,他从办公室边的衣架子上的外套兜里拿出黄菲儿送给他的玉坠,放在办公室上,一双大眼睛凝神地端详着。
明堂哥,这玉坠儿代表菲儿,你带上它,菲儿永远在你身边。你如想菲儿,你就拿出玉坠儿看看,你就如看到了你的菲儿……黄菲儿说着,把玉坠儿带在了张明堂的颈项上,一双秀丽的眼睛望着张明堂,晶莹的泪花儿在眼角里骨碌碌地转动。
张明堂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黄菲儿送他从军时的情景。然而,此时,另一幅画面也走进了他的脑际,而且任他怎么使劲,也挥之不去。
黄菲儿抱着孙如柏的胳膊,对他说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如柏在陪我,帮我,所以……明堂哥,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请你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张明堂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状,黄菲儿的话如一颗颗芒刺,刺向他的心。他的心在撕裂,在流血。
报告!正在此时,一位士兵突然进屋,打断了张明堂痛苦的思绪。
张明堂赶紧把玉坠抓在手里,塞进兜里,大声问道:什么事?
营长,上级密电,最近有一股红军伤员很可能路过铜仁县退往湘西,上级命令加紧防范,堵截共匪。士兵将电报呈给张明堂。
张明堂接过电文,认真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05
黄占山准备好了银票,并亲自把银票送到了张家。在张家大厅里,他把银票交给了张敬儒,说:张会长,我把钱给你送过来了,如果不够,您尽管说话就是了。
张敬儒接过银票,万分感激地说:有这笔钱就足够了,救急之恩,张某终生不忘,谢谢黄老兄,谢谢了!
不必客气!张会长,您家遇劫之事,我一直觉得蹊跷,我甚至怀疑到一个人,很可能跟他有关系!黄占山说着,望了望大厅里两个张家的下人。
张敬儒示意两个下人出去之后,起身亲自给黄占山斟了茶水,小声地问黄占山:谁?
黄占山伸出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在手心上写了一个“孙”字。
张敬儒双眼盯着黄占山的手心:你是说?
黄占山又把手握了起来,说道:张会长,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你心里多加几分戒备就是了。
张敬儒落在座位上,点了点头,充满感激地说:谢谢老兄提醒。过几天就是商会会长换届了,到时候还请老兄多多支持啊。
张会长放心,除了您,我觉得还没有人能称会长之职。黄占山大声说。
承蒙夸奖!还有一事儿我想当面问问,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哪有不当讲的话?
最近听闻孙副会长的公子也有意迎娶菲儿小姐,孙副会长已经备下了聘礼,不知是否确有此事?张敬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黄占山听了,先走一怔,随即就恢复了常态:人嘴就是两层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会长何必将这种闲言碎语当真?再说了,这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你我也不要过于操心。只是菲儿,菲儿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学校的事又多,所以她和明堂少爷的婚期恐怕……
没问题,孩子的身体要紧,婚事也不急在一时!张敬儒爽快地应道。
06
朱汉春在军营的小包间里备了酒席,他约铜仁城的几位商户老板见面。待几位商户老板入坐后,朱汉春并在上席落座,一阵礼节性的寒喧之后,朱汉春给各位商户老板跟前的酒杯里斟上了酒,并与几个商户老板在推杯换盏,喝了起来。朱汉春大咧咧地说:各位,三杯通大通,我先敬大家三杯。
朱营长请!众商户老板奉迎着,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其中有一位可能是不胜酒力,两杯下肚,便满脸绯红起来,但碍于是朱营长敬的酒,只好一仰脖子,把第三杯酒倒进了嘴里。第三杯酒下去,他的脸更红了,他赶紧喝了口茶,本想用茶水稀释酒水,没想到酒借茶势,发作更快,他的脸由红变青变紫。他望了眼兴致勃勃的朱汉春,知道这铜仁驻军的老二惹不起,因此,他抹了把脸,死死的硬撑着。别人喝一杯,他绝不只喝半杯。铜仁喝酒有习惯,一是主人先一起敬三杯,然后再互敬;二是不端杯则罢,如端起酒杯,必须一口干掉杯中之酒,称之为:感情深一口焖,感情浅舔一舔。
主人敬完三杯酒之后,几位商户老板便开始轮流敬起朱汉春的酒来。朱汉春仗着自己有几分酒量,大大咧咧的,端坐在上席,来者不拒,敬一杯喝一杯,敬两杯喝一双。记不清是多少杯了,当朱汉春端起酒杯,正准备发话时,没有想到此时铜仁驻军营长张明堂推门而入,见状,张明堂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朱汉春赶紧站起身,搪塞道:张营长,我正在跟几位老板商谈这个军饷捐款之事,您请坐,快请坐!朱汉春把上席让给张明堂坐。
张明堂并没有就坐,他扫了几位商户老板一眼,仍就在旁边站着。
添碗筷,加酒杯!朱汉春大声喊道。
朱汉春的话音还未落地,屋门便开了,几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推门而入。她们的举止有些放荡。
一个女人嗲声嗲气地说道:让各位久等了,真不好意思呀!
几个女人径直入了席,分别与商户老板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一个女人上前拉住张明堂的胳膊,娇声娇气地说:这位长官真是英俊帅气,你怎么还不入席啊?
一位勤务兵送进来碗筷和酒杯,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浪荡的女人,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张明堂挣脱那个女人的手,愤怒地大声吼道:朱汉春!这是军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随便进来的!
朱汉春赶紧解释道:张营长,我这,我这办的也是正事啊,军饷大事!
张明堂指着那几个浪荡的女人大声指责道:那她们呢?你也打算让她们捐资助军饷?难道我们的军队是靠一群妓女来供养吗?
朱汉春听了,显得有些慌乱地应道:营长,我……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为几位老板……助助兴,让他们多出点儿钱……
跟妓女寻欢作乐的人,他手里的钱能干净吗?我们的军队能花这种钱吗?张明堂十分恼怒地大吼道。
就在张明堂与朱汉春二人争执的时候,几位商户老板和几个妓女都尴尬地相继而逃出了军营。
朱汉春斜着眼望了眼一脸严厉和正气的张明堂,他只觉得肚子里酒劲儿一个劲的往上涌,他实在是无法再支撑住自己,软软地瘫在了酒桌上。
张明堂见状,将口气缓和了下来,小声问道:朱营长,那天你对家父说,你手头要什么货,有什么货,是真的吗?
朱汉春醉意朦胧,信口答道:我手里哪有……哪有什么货,我说的是……是孙家,孙家可是要什么……有什么……
此话当真?张明堂警觉地问。
你……你是营长,我是副营长,官大一品压死人,我敢跟你撒谎吗?……朱汉春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并趴在了桌子上。
张明堂望着朱汉春,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垂沫,转身出了军营。
朱汉春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他望着一桌的杯盘狠籍,一股恨意涌上了心头。张明堂,你个兔崽子,你坏你朱爷的好事,你朱爷会记着,一定加倍奉还!朱汉春骂道。
本来,朱汉春今天摆酒席,是想完成孙语蓉所托的那件事,这些天,他想孙语蓉的身体都快发疯了。没想到,这事儿让张明堂砸了。朱汉春恨得咬牙切齿,一脚踹倒了椅子,朝门口走去。
07
自从把银票交给了朱汉春之后,孙如柏就焦急着等待着朱汉春的消息。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通知他当兵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到来,实在让他有些着急。这天吃过早饭,孙如柏等得实在有些无聊,便起身出门向黄家大院走去,他有好些天没有见到黄菲儿,心里很是想念黄菲儿。
门上的家丁与丫头见是孙家的少爷,没有盘问,便放孙如柏进了大门。孙如柏进了大门,走过厦廊与大院,径直朝黄家大厅走去。走进黄家大厅,见黄占山正在大厅里独自喝茶,孙如柏彬彬有礼地问道:伯父,菲儿在家吗?
她出去有一会儿了,有事吗如柏?用不用我派人把她找回来?黄占山见是孙家少爷找女儿黄菲儿,微笑着说道。他让丫头给孙如柏沏了茶,让孙如柏坐下来说话。
孙如柏坐下后,望着黄占山笑了笑,小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伯父,我到您家里来,也是想……想跟你说句话,您老听了千万……千万不要生气。
什么话?尽管说吧。黄占山喝了口茶,他不知道孙如柏到底要说什么?他那一双有神的老眼,直愣愣地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被黄占山的眼睛盯得乱了方寸,把先前在路上想好的话,全忘在了脑后,他有些慌乱的吞吞吐吐地说:伯父,我……我和菲儿小姐感情很好,来往也……也很久了,我父亲曾特意为此事向您提亲,不知您老是否……是否同意……他端起茶杯,低下头,避开黄占山锐利的目光。
黄占山把手里的茶杯放在八仙桌上,话里有话地说道:这事儿嘛……这事儿说到底是你和菲儿之间的事儿,我作为老人不能干涉太多。可是,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那我倒想搞明白,你和菲儿的感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孙如柏抬起头望了望黄占山,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慢吞吞地说:不瞒您老说,我和菲儿已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你!……你们!黄占山大惊,他不禁颤巍巍地从太师椅里站起来,指着孙如柏的脸,他的声音有点儿抖。
孙如柏有些慌乱,赶紧解释地说:伯父,您别生气,我俩当时都是喝醉了酒……
黄占山努力克制着,他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乜了眼孙如柏,站直身子,在大厅里踱起步来。孙如柏惶惶地望着黄占山,不自己地搓弄着双手,不知怎么做怎么说才好。黄占山在大厅里走了个来回,走到孙如柏跟前突然停住脚步,满脸严峻地望着孙如柏说道:如柏,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儿还是盖得越严越好,传出去对谁都不好。至于你父亲提亲一事,还请你和你父亲体谅黄家的难处,再缓些日子,从长计议为好……
老爷!正在这时,管家神色慌张地走进了大厅。
管家看了孙如柏一眼,欲言又止。
如柏,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处理,你先回吧。黄占山见管家有急事,对孙如柏下了逐客令。
孙如柏知趣地起身告辞:伯父,改天我再来看您,我走了。
送客。黄占山大声吩咐门外的下人。
等到孙如柏走出大厅门后,黄占山与管家离开大厅,走进了书房。进门后,管家转身闩上了门闩,才在书桌对面坐下来,小声的向黄占山汇报跟踪小姐黄菲儿的见闻。
老爷,按着您的吩咐,我盯着小姐已经好多天了,她租下了一个库房,又从家里 取走了大量的伤药……而且,我亲眼看见,那库房里有不少红军的伤员——管家有些忐忑不安地说。
黄占山一听,大吃一惊,他愣怔了好一阵,才十分焦急地吩咐管家:这还了得!这还了得!……管家,小姐一回家,你就立刻把她锁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让她去!
这……这合适吗?老爷?管家望着黄占山,显得有些为难。
黄占山站起身,望着老管家,大声说:怎么不合适?我不能眼看着她私通共匪!
08
吃了早饭,黄菲儿跟父亲说自己去学校有事,便匆匆地出了家门。走出石巷,沿着古老的石板街走了一阵之后,黄菲儿拐上了江畔的小路,朝着库房走去。太阳光在江面的波涛上跳跃着,闪闪的光芒耀人眼目。一只载着山货的船从下游来,走进了黄菲儿的眼帘,拉纤的纤夫赤膊短裤,躬着身子吃力地沿着崎岖的纤道爬行,一阵阵雄浑的船号从他们的口中喊出来,掺和船头撑竿的号子,撞在两岸的峭壁上,于是江道里便有了久久地回音。黄菲儿心情愉快地看了眼锦江、船、纤夫,踩着被太阳晒得有些灼脚的石板路,哼着山歌,快步地走着。美丽的锦江和两岸的景色纷纷走进黄菲儿的眼睛,但她无心于这美丽的自然风景。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夏雪和那些红军伤员。他们需要粮食,需要药品。想到这些,黄菲儿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红军伤员疗伤的那座小院前,黄菲儿回过头四下里警觉地看了看,然后才推开门走进了小院。进门后,黄菲儿转身关上了院门。
黄菲儿做梦也未料到,她的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跟着她来到了小院前。那就是奉命盯稍她的黄家老管家。黄家老管家从黄家大院一直尾随着黄菲儿来到这座小院。等到黄菲儿关上了院门,他才走到小院门口,伏在门上,顺着门缝儿向里面看着。这一看,让这位黄家老管家突然大惊失色,愣怔了一会儿,他便慌忙转身,悄然离开——这样,才有了黄占山在书房作出把女儿黄菲儿锁住房中的决定。
黄菲儿见过夏雪之后,见伤员们用的药品没了,并起身告辞,说去黄家药铺抓药。夏雪要黄菲儿多加小心,黄菲儿点了点头,开了院门,走出了小院,向着黄家药铺的方向快步走去。
黄菲儿出门后,夏雪想了想,她有些担心黄菲儿,便出门尾追而去。
很快,黄菲儿便来到了药铺,她把几张药方递给掌柜,吩咐掌柜照方抓药,每剂药方配药五副。说完后,自己便在角落里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候着掌柜抓药。
从黄家大院出来,孙如柏在街上闲逛了起来。他从东门逛到北门,又从北门溜到西门,再从西门游到南门,一路走来,他的脑海里全是黄菲儿的身影。最后,孙如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黄家药铺,他抬头一看招牌,才知道自己来到黄家药铺前,他朝门口望了望,满脸失落地在黄家药铺门前石巷里徘徊起来。
小姐,药抓好了。掌柜将抓好的药打好包放在柜台上,冲着角落里坐着的黄菲儿喊道。
黄菲儿听见喊声,走到柜台前,冲着掌柜笑了笑,拎起药包向门口走去。走出门口,黄菲儿也不看下四周,便加快脚步,向着石巷口走去。出了石巷口,穿过十字街,沿着小石巷拐了几个弯,黄菲儿便拐上了去库房的小路。她拎着一个大药包,放开脚步,朝前赶路。
见黄菲儿拎着个包从药铺出来,孙如柏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又出于好奇,尾随在了黄菲儿身后。他没有惊动黄菲儿,只是悄悄地跟着。
黄菲儿根本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吃力地拎着大药包,只顾着向前赶路,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顺着她美丽好看的脸颊直往下落。她停住脚,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汗水,又迈开了脚步。
当她走到红军伤兵住的库房前边的小树林边上时,一只手突然从小树林里伸出来,不由分说地把黄菲儿一把拉进了小树林。黄菲儿吃了一惊,当她正要准备喊叫时,那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叫,是我。那人开口小声地说。黄菲儿定睛一看,原来,拽她进小树林的人竟然是她的师姐夏雪。
菲儿,你也太大意了,身后有人你都不知道!夏雪小声地说。
黄菲儿顺着夏雪的指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孙如柏的身影在远处徘徊、找寻着。
你可得多加小心,他一直在跟踪你!夏雪用警告的语气提醒黄菲儿。
讨厌!黄菲儿十分厌恶地说道
夏雪惊讶地望着黄菲儿,问:你们认识,他是什么人?
一起长大的邻居。黄菲儿平静地说道。
夏雪叮咛道:不管什么人,现在都要警惕。
明白了。黄菲儿说。
说后,夏雪和黄菲儿弯着腰,借助小树林的掩护,在树林里逗了几个圈子,甩掉了孙如柏,才向着库房走去。
黄菲儿和夏雪敲开门,走了进去,又返身迅捷地把门关上。
药来了!黄菲儿对着伤员们喊道。
伤员们纷纷从黄菲儿手里接过药,并向她致谢:菲儿老师,谢谢了。
菲儿,多亏了你的药,伤员们都恢复得特别快!夏雪拉着黄菲儿的手,感激地说。
望着夏雪和伤员们,黄菲儿的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咚!咚咚!咚咚咚!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黄菲儿与伤员们马上紧张起来,有的伤员还拔出了枪。只有夏雪坦然地笑着,她示意大伙不要紧张,她说是马启文先生来了,这先一声后两声再三声的敲门声,是她与马启文先生定下的联络暗号。
黄菲儿听了后,赶紧上前去开门。
果然是马启文先生。
马先生,情况怎么样?我们可以转移了吗?马启文一进门,夏雪就热情地迎上去问道。
马启文望着大伙说:风声仍然很紧,陆路很难离开铜仁,唯一的办法就是走水路。
水路?夏雪有些不明白地问。
如果走水路,最便捷的途径就是搭乘张家的货船混出去。马启文不快不慢地说。
正在为伤员们倒汤药的黄菲儿,突然听到马启文提到张家的货船,稍一走神,不慎打破了一只碗,药汤烫了她的手。她望了眼夏雪,赶紧蹲下身子收恰地上打破的碗。
马启文见了,开玩笑地说:菲儿,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才心神不定呀?
伤员们全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黄菲儿却满脸委屈,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夏雪将黄菲儿叫到一旁,小声问道:菲儿,你怎么了?一提到结婚,怎么总是……情绪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呀?
黄菲儿看了看伤员们,又望了望马启文和夏雪,态度坚定地对夏雪说:没什么,夏老师,我可以去找张明堂,让他帮你们转移出去。
他能答应吗?夏雪十分心疼地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说:我把他约到这来,你跟他谈……我约他,他一定会来的!
辛苦你了,菲儿。夏雪把黄菲儿送到院门外,说。
夏老师,你就等着菲儿的消息吧,菲儿不会让你失望的!黄菲儿说着,离开了夏雪。
回到家里,黄菲儿见父亲与管家在大厅里跟家丁们说事,就走进大厅向父亲黄占山请安,请了父安,黄菲儿便出了大厅,向自己的阁楼走去。
待女儿一上阁楼,黄占山一示眼,老管家便出门悄悄地跟了过去。
黄菲儿走过卧室,她打开衣柜,将衣服一件件取出来,一件件的试穿。她决定今晚去见张明堂,她要穿着最漂亮最得体的衣服,以最美丽形象出现在她的明堂哥跟前。穿好了衣服,黄菲儿便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起了头。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她慢慢地精心地梳着,她想梳个狮子滚绣球,又想梳个蝴碟采花,最后她啥也没梳,只用了两根红头绳,拴了两条并蒂莲,简单,大方,而又好看。她对着左照照右看看,满意地笑了。
黄菲儿放下梳子,拎上小包,准备走出阁楼,没想到阁楼的门却在外面锁上了。
黄菲儿推门,敲门,又大声喊:开门,开门啊!
可是,阁楼外面一片寂静,好象根本没有人一样,任凭黄菲儿又喊又哭又闹,也一直没有人应答。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黄菲儿望着越来越暗的夜空,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阁楼的楼板上,她的口里,有气无力地叫着明堂哥。
09
张明堂处理完军中的事务,天就已经黑了,他三下五除二似的扒光勤务兵送来的晚饭,将黄菲儿送给他的玉坠儿从兜里掏出来,戴在自己的颈项上,对着整容镜看了看,才扣上军服扣子,佩带好枪,勒紧军用皮带,从墙上取下马鞭,迈着军人的步伐,向门外走去。到马棚牵了自己的马,交待了勤务兵夜里值勤的事,并牵着马,出了军营。
他沿着校场的土路,来到江畔的古城墙,再沿着古城墙下的青石板路,慢吞吞地向着张家大院的方向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沉思,有好些事情都让他想不透。这些日子来,通过明查暗访,蛛丝马迹,他都觉得张家货物的遭劫与孙家、与朱汉春等有关,但他就是捉摸不透这关系到底在哪儿。
月亮在天空缓慢地游弋着,将皎洁的光芒撒向大地,由于古城墙的缘故,月光把青石板路涂抹得一块白来一块黑。张明堂牵着马,踩着黑白分明的青石板路,缓缓地向前走着。他时不时地转过身来,用手拍拍马的头,轻声说:老伙计呀,你能告诉我吗,关系在哪儿?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时地冲着他打几个喷嚏。他笑笑,抚摸了一下马的头,转身,又继续向前走。江面上渔灯点点,一阵阵渔歌从风中传来,清脆悦耳,但张明堂无心欣赏,他的心思一直在张家的货物遭劫上,他在寻找着一个点,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走进家门时,月亮已经快到中天了,但张明堂还是没有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把马儿栓在马栏里后,便朝大厅走去。
张敬儒还没有睡,他坐在大厅八仙桌边的木椅里一边抽烟一边喝茶,似乎是在特地等候着儿子张明堂。
张明堂走进大厅叫了声父亲,便在父亲张敬儒对面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他望着父亲说:父亲,种种迹象表明,咱家遭劫的事情恐怕与孙家有关,而且很有可能是朱汉春他们合伙儿干的。
也有人这么提醒过我。张敬儒用的水烟袋,他叭哒地抽了口烟,说。这种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不好乱说。
张明堂望着父亲,感慨地说道:父亲,眼下无论黔军、国军,都是腐败透顶,他们要么兵匪勾结,暴敛钱财;要么就是围剿红军,干一些不仁不义之事。有本事你去剿共,去抗日,对付这些毫无战斗力的残兵败将有什么意义!
明堂,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倒也罢了,千万不要在公开场合表露出来。军中斗争复杂,内讧不断,你需多加小心才是。张敬儒听了儿子的闹骚话,告诫道。
父亲放心,我会的。
还有,你一定要审时度势,和王家烈省长处好关系,既要尽心做事,又要保持一段距离,做到进退自如,免得有所闪失。张敬儒进一步说道。
张明堂点了点头,说:父亲不要多虑,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倒是很担心您在商会的地位,盯着这个位子的可是大有人在啊!张明堂望着父亲,心里有些担心。
听了儿子说的话,张敬儒禁不住抚须笑了笑,他十分自信地对儿子张明堂说:明堂你不必担心,有了黄家帮助的这笔钱,对付那些小人我还是自有办法。
黄家……提到黄家,张明堂不禁黯然神伤。
张敬儒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他安慰地说道:明堂,你在外面当了这么多年兵,没跟菲儿在一起……这做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慎重一些为好,先别急……
张明堂点着头,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从衣扣间伸到了胸前,捏住被心跳暖热了的玉坠儿。
休息吧,明堂。张敬儒说。
张明堂起身出了大厅,向着自己住的偏房走去。
这一夜,张明堂失了眠,他的脑海里满是黄菲儿动人的微笑和窈窕的身影。
10
孙如柏把黄菲儿跟丢后,在黄菲儿走过的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黄菲儿的身影。后来,他又爬上东山寺庙去找,也没有找见。最后他又沿着江边找了一阵,太阳快落山时,他才一脸沮丧地回家。推门走进家中,他突然发现,姐姐孙语蓉、姐夫吴经略和父亲孙耀祖正在堂屋里的八仙桌旁围坐着,等候着他。
如柏回来了?见孙如柏走进堂屋,吴经略起身问候道。
孙如柏嗯了一声,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语蓉待弟弟孙如柏坐下后,则满脸笑容地将一套军装和一份军队的委任状放在了孙如柏的面前,笑着说:如柏,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军人了,而且是一名连长!她的脸上荡漾着春风与得意。
孙如柏看了看军装和委任状,然后抬头问姐姐孙语蓉:姐,你是不是又去找朱汉春了?
如柏,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经略望着孙如柏,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快,如柏,去换上军装,让大家看看孙家的军人是什么样的!孙语蓉见状,赶紧起身打圆场。她的脸上堆满了笑。
说后,孙语蓉把军装塞到孙如柏的手里。孙如柏拿着军装进里屋去了。
岳父,明天就开始商会选举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吴经略见孙如柏进了里屋,问身旁的岳父孙耀祖。
孙耀祖端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信心十足地说:没问题。接着,他又转向女儿孙语蓉,问道:哎,语蓉,那天你跟那些商户的太太们说得怎么样?
父亲放心,保证一举成功!孙语蓉十分坎切地说。
这时,孙如柏穿着一身军装,从里屋走了出来。
好!好!这才像我孙耀祖的儿子!孙耀祖禁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一个劲地赞许着儿子孙如柏。说后,孙耀祖转过身,在神龛里的香炉里上了香,对着神龛里的列祖列宗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一脸的春风,回到座位上。
望着威风严严的孙如柏,吴经略和孙语蓉也满脸笑容。
孙如柏得到了父亲、姐夫和姐姐的赞许,心花怒放,早把先前寻找不着黄菲儿的沮丧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穿着军装,迈着方步,在堂屋里来回地踱着,一脸的春风得意。
吴经略望了望孙如柏,又看了看岳父孙耀祖,开玩笑地说:岳父,依我看,我们如柏的身边好像还少了个副官……
对,对!孙耀祖思忖了一会,立即认起真来。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吴经略的面前。用这些钱,给如柏找个副官。他说。
孙耀祖喝了口茶,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对女婿吴经略说:看看能不能让阿旺去做如柏的副官,也算是如柏的跟班……
孙耀祖说完得意地哈哈一笑。
好,我去打点。吴经略把银票揣进兜里,点头答应了。
11
下午,三年一届的商会换届大会在商会馆前的地坝里举行。前任商会会长张敬儒、前任商会副会长孙耀祖坐在台上。
大会由商会理事黄占山主持,黄占山今天穿着长衫,柱着一根雕花的文明棍,每逢大型集会,黄占山都要带上文明棍,以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黄占山柱着文明棍,戴着绅士帽,迈着稳健的脚步走上台,他扫了一眼台下,拿下绅士帽,向台上两位会长鞠了一躬之后,又面朝着台下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站直身子,重新戴上绅士帽,目视着台下,清了清嗓子,才大声宣布道:铜仁县商会换届大会现在开始,下面,先由商会会长张敬儒先生发言。
在台下一片热烈的鼓掌声中,张敬儒走到了讲演台前。
各位同仁,在没做三年汇总报告之前,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件发生在我身上的大事。我知道,这些天铜仁县城里人心浮动,各种传言四起,说是我由于办事不周,得罪了梵净山的草莽,导致货物被劫!而长此以往,铜仁百姓的生活会因我领导的商会,而结怨四方!换句话说,我张敬儒做会长已经名不符实……张敬儒不快不慢地说。
台下,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坐在台下正中位置上的吴经略和坐在台上的孙耀祖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的笑了笑。
张敬儒继续抑扬顿挫地说:我可以坦率地告诉诸位,这条盐道上,我从未遇到匪患,我也没跟任何人结怨,为什么会突然杀出一股来无踪去无影的恶匪呢?而且对马帮的路线和行程了如指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铜仁县城里有人与匪徒勾结,这是有内鬼做乱。
台下突然引起一片骚乱。
孙耀祖向其他几个商会成员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先后向他点点头。
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插嘴道: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有货款在张家手中。而目前张家货物被抢又是事实,所以张会长就应该给我们做出明确交待。如果交代不了,那就证明张家的实力不足,没资格继续担任商会会长。
随后便有几个人随声附和:对!必须有个交待!
张敬儒扫了几个人一眼,轻轻的干咳了一声,十分沉着冷静地说道:是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商户的货款全部退还给大家。
张敬儒说完,命人将数量惊人的银票和现大洋全部摆在了演讲桌上。
台下顿时一片骚乱、吃惊,人们纷纷议论道:
――张家真是实力超群,拿得起,放得下!
――还是张会长一言九鼎,说到做到,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一百个放心!
――是啊,在铜仁县,除了张会长,谁也做不到这一点!
吴经略一见张敬儒命人把银票和大洋摆上演讲桌上时,暗暗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额头上不知不觉的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珠珠,他从兜里掏出手帕,不时地用手帕擦着脸上的冷汗。
台上的张敬儒把目光投向一直在台边上拄着文明棍站立着的黄占山,黄占山迎着张敬儒的目光,两人会意地笑了笑。
黄占山随后走到台中央站定,他打开嗓门,大声说道:各位同仁,张会长在遭遇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然确保不让任何店铺受到丝毫损失,这既是他超群财力的表现,更是他杰出人格的证明,所以我认为商会会长一职,非张敬儒先生莫属!
台下立刻纷纷喊道:
――支持张会长连任!
――张会长连任是铜仁商界的福份!
张敬儒继续说道:各位同仁,我还有话要说。我儿明堂此次在王家烈省长的指派下来铜仁城扩编驻军。这也是为了保我一方平安,做为父亲,做为商会会长,我对此表示大力支持!目前,不是有人与匪徒勾结吗,那么,明堂在扩军之后也绝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张敬儒说到这里,有意识地掉头向身后的孙耀祖看了一眼。
孙耀祖慌忙避开张敬儒的目光。
孙耀祖听到台下人们在纷纷议论:
――张家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让他连任,大伙儿都有好日子过。
――是啊,在咱铜仁,没人能与张会长相比!
孙耀祖见势,与吴经略对视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孙耀祖无奈地大声表态道:我同意黄占山老爷的意见,请张敬儒先生继续担任商会会长!
台下,众人一片欢呼。
就在大伙欢呼张敬儒连任铜仁商会会长之时,吴经略悄悄地站了起来,望了眼台上的张敬儒,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12
一片浓浓的黑云从梵净山翻滚而来,顷刻间并把铜仁城和锦江明朗湛蓝的天空捂了个严严实实。看样子,从黑云里,马上会有暴雨跌落下来似的。夏雪与马启文抬头看了看天,招呼伤员们进屋,烧火煮饭。当她与马启文再次从屋里出来看天时,刚才的黑云已经被呼呼的风吹得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天空又恢复了明朗与湛蓝,白云与鸟儿,一个在天空悠闲的游弋着,一个在天空自由的飞翔着,不时送来一阵欢快的鸣唱,把江道里的渔歌与洗衣歌衬托得更加靓丽与清脆。
情姐下河(唉)洗衣裳(啰呵),
双脚踩在(哟)青石上(来哟),
手拿棒槌(唉)朝天打(啰呵),
双眼观看(啥)少年郎(喔唉),
棒槌打在(喂)妹拇指(啰呵),
痛就痛在(唉)郎心上(喔唉)。……
一阵渔歌从树林边下的锦江河里传来,让伤员们竖起了耳朵。接着,几声槌衣棒声过后,江道里又响起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
小河流水(唉)哗哗响(啰呵),
郎影照在(哟)青石上(来哟),
妹拿棒槌(唉)打衣裳(啰呵),
水溅郎身(啥)冰冰凉(喔唉),
要怪就怪(喂)我的郎(啰呵),
害得情姐(唉)心慌慌(喔唉)。……
夏雪与马启文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对情侣在锦江边骂俏打情,他俩早已无心看天空的湛蓝与听动人的情歌。他俩现在最想得到的是黄菲儿的消息,他俩已经在库房等了两天了,黄菲儿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信息也没有。
菲儿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马启文望着夏雪说道。
夏雪想了想:应该不会。
时间太紧迫了,这样吧,我到她家去一趟,看看情况。
夏雪点了点头,说:咱们一起。
你也去?!马启文问道。
夏雪说:没关系,万一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我在也好处理。
那好,看得出来她听你的。马启文想了想,同意夏雪与他一起去黄菲儿家。
于是,夏雪与马启文出了库房,小路小心翼翼地向着黄家大院而去。
不一会儿,马启文和夏雪就来到了黄家。下人们都认识马启文,径直把马启文与夏雪引到了大厅。黄占山正在大厅里喝茶,看书,见马启文与夏雪走来,黄占山放下手中的书,赶紧起身相迎。
黄老爷,我想见见菲儿,有些学校的事情,想跟她谈谈。马启文落坐之后,直接了当的问道,从黄占山从容的神态,他猜想黄菲儿一定在家。
望了眼马启文,又扫了眼夏雪,黄占山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影,他坦然地说:对不起马先生,菲儿身体不舒服,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黄占山下了逐客令。马启文和夏雪对视了一眼。
黄老先生,请转告菲儿,学校的同学们都盼着她早日返校呢。夏雪站起身说。
黄占山双手一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菲儿好了,我让她马上去学校。
好吧。黄老爷,我们告辞了。马启文无奈地说道。
说后,马启文与夏雪出了黄家大厅,走到大院,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朝黄家阁楼投去了一瞥,才不甘心地向着黄家龙门口走去。
马启文和夏雪在黄家龙门外遇到了前来拜访的张明堂。夏雪与张明堂擦肩而过。张明堂斜了眼夏雪,感觉似曾相识,他停下脚步,对着夏雪的背影愣神。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夏雪也认出了身着军装的张明堂,她也猜想张明堂一定会停下来看她,但是她却没有回头,与马启文径直向出了黄家门前的青石巷口。
13
张明堂站在黄家龙门外沉思苦想的想了好一阵,也没有想起在哪儿见到过夏雪,更不知道夏雪的名字。于是,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转身进了龙门。他今天是代表父亲来感谢黄占山的。今天上午,他从军营回家,吃饭时父亲张敬儒动情地他说道:明堂,今天我能连任铜仁商会会长,既是人们对我张家为人做事的一种肯定,同时也离不开黄家老爷的鼎力相助,此等恩情,永不敢忘!
张明堂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父亲,默默不语。
父亲接着说:我现在一时诸事缠身,要立刻去外面调货救急,不能马上前去黄家致谢,你就代我去一趟吧。
是。父亲。张明堂见父亲要他去黄家,爽快地答应了。
放下饭碗,张明堂便迫不急待地出门,向黄家大院赶去。没想到在黄家龙门外碰上了夏雪。
一个家丁告诉张明堂,说黄老爷正在厦厅里一个人玩纸牌。于是,张明堂便快步向厦厅走去。
黄占山有一个人玩纸牌的习惯,他一人抓三家的牌,一家一家看牌、出牌,有时,一玩就是半天,其中乐趣,也许只有黄占山一人能够体味到。
世伯好!张明堂人未到声先到,他看见条桌边玩得正起劲的黄占山,笑着大声喊道。
黄占山听见喊声,抬起头,见是张明堂,他放下纸牌,起身相迎,便吩咐下人上茶:明堂来了?来,里面坐!上茶!
明堂,来,陪我玩几把。
张明堂微笑着,坐在黄占山的对面,抓起了朴在条桌上的纸牌。黄占山打两家的牌,他出了自己手上的牌,放下后,抓起下家的牌,又出。而后,张明堂再吃牌、摸牌、出牌,张明堂打一家的牌。两个人就这样高高兴兴地玩着。
张明堂边摸牌边感激地说:世伯此次慷慨相助,让我们张家能够顺利渡过难关,家父实在是感激之至,特让明堂来向世伯致谢!
客气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还需如此客气吗?黄占山说。
家父说,如果世伯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张家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张家一定会全力相助!
哈哈!那我就先谢过你父亲了。
世伯,家父让我前来,一是为了感谢世伯的救命之恩,二是想与世伯商量明堂与菲儿的婚事。家父让明堂转告世伯,无论此事与孙家有什么关系,家父都希望明堂与菲儿尽早成亲!张明堂说着,抽出一张牌打在桌上。
和了。黄占山一看张明堂打出的牌,高兴的笑了,把牌摆在了条桌上。他望了张明堂一眼,说道:我明白你与你父亲的心意,只是菲儿近来有些奇怪,我是怕连累你们张家。
菲儿怎么了?世伯!张明堂见黄占山说到菲儿,着急地问道。
明堂,你不用太担心。菲儿只是好像有些心事。明堂,菲儿和你提过什么没有?
没有。世伯,菲儿到底怎么了?张明堂想了想,又问道。
黄占山望着张明堂,犹豫了一下,又说:你也不是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怀疑菲儿和共党有关系。她最近常去一个仓库,看起来像是共党的据点。
张明堂吃了一惊:啊?这可不是小事,世伯,您查清楚了吗?
我也只是怀疑,所以这几天我也不让菲儿出门,怕真的出什么问题。明堂,你是驻军主官,你能不能出面保护菲儿?
世伯,菲儿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我当然要保护她。张明堂保证似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黄占山一边洗着纸牌,一边连声说。
世伯,菲儿在吗?我想带着她去那个仓库看一看,这样一来,就能知道菲儿与共党是不是真有联系了。
黄占山放下洗好的纸牌,说道:这样最好!明堂,那就拜托你了!
张明堂出了厦厅,向黄菲儿住的阁楼走去。黄占山喝了口茶,又一个人玩起了纸牌。
黄管家见张明堂要见菲儿,让人开了阁楼门上的铁锁。张明堂来到黄菲儿的房间,站在门外喊道:菲儿!见门虚掩着,张明堂推开门走了进去。
黄菲儿见到了张明堂,心情复杂地喊道:明堂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都不可以吗?菲儿,你好像瘦了。张明堂心疼地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乞求地望着张明堂,说:明堂哥,我爹不让我出门,你能带我出去吗?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还有朋友需要你的帮助呢。黄菲儿说。
张明堂追问道:什么朋友?
你先别多问了,你带我出去吧。黄菲儿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张明堂,希望能得到张明堂的支持和帮助。
好,不过你得听话。张明堂想了想,答应了黄菲儿的请求。
黄菲儿点点头。
张明堂暗中检查了一下配枪,然后带着黄菲儿出了阁楼门。
黄菲儿和张明堂来到厦厅,黄占山还在一个人玩纸牌。
世伯,我带菲儿出去走走,世伯放心,我会保护好菲儿的。张明堂拍着胸脯说。
黄菲儿也柔声说道:爹,您就放心吧。
好,你们去吧。黄占山打出一张牌后,心疼的目送着女儿与张明堂走出了厦厅。
张明堂与黄菲儿出门后,黄菲儿便带着张明堂拐上江畔的青石板小路,沿着锦江边向库房走去。
一片乌云从西山飘来,笼罩在锦江的上空。不一会儿,乌云里渗出了水,天空飘落下了毛毛细雨。风从江面上拂来,送来一阵阵凉意。
张明堂脱下外衣,披在黄菲儿的身上。已经两天没有吃饭的黄菲儿有些虚弱,她那单薄的身子在风雨里微薇发抖着。张明堂上前,十分疼爱的扶着黄菲儿慢慢的向前。
黄菲儿也温柔的依偎在张明堂的怀里,她的眼角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菲儿,小时候我们就是一起走这条路上学堂的,你还记得吗?张明堂深情地说
是啊,明堂哥。黄菲儿也回忆道,她漂亮的脸庞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接着,她又说道:明堂哥,我们快走吧。
说着,黄菲儿与张明堂加快了脚步。
14
商会选举后,孙耀祖一夜没有合眼,他实在想不透自己到底输在了哪儿。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入睡,梦里,他又梦见了张敬儒、黄占山、张明堂,张敬儒与黄占山在望着他笑,那是一种嘲讽的笑,那笑如一把锋利的刀,捅得他的心脏在汩汩地往外流血。张明堂威风凛冽地伫立在他的父亲张敬儒身边,不停地用枪指着他的头,吓得他大叫着。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涔涔,再也没有了睡意。起床后,那双充满血丝红肿着的眼睛一直折磨着他,干、涩、卡、疼,让他难受无比。他一脸愤怒地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那把太师椅子上,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的,都是黄占山站出来胡说八道,帮了张敬儒的忙!他妈的张敬儒,还竟然搬出他儿子张明堂来吓唬老子!
刚从军营操练回来的孙如柏,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见父亲孙耀祖在堂屋生气,便迈着军人的步伐,款款地走到父亲孙耀祖身旁,大声说:爹,你别生气,我……我也是军人了,我不会输给张明堂的!
孙耀祖看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儿子,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咱孙家的军人,你一定要为孙家人争一口气!听爹的话,把黄菲儿给我娶到孙家来!我要让他张家颜面尽失!
我一定!孙如柏保证地说,说完,他双脚立正,给父亲孙耀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吃了饭,孙如柏陪父亲在书房品送了茶,他正了正军装,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向黄家大院走去,他要去见他心中日思夜想的黄菲儿。
孙如柏穿着军装,哼着歌儿,满心欢喜地沿着江边老街走着。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他无所畏惧地仰起头,让那沁凉的雨点儿洒落在他的脸上。他一边淋着雨向前,一边在脑海里幻想着见到黄菲儿后的种种情景,一种兴奋在他的心里激荡,一种幸福在他的脸上洋溢。他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弯,一对情侣的身影走进了孙如柏的眼帘。他驻足定睛一瞥,原来是张明堂与黄菲儿,两人依偎着,拐上了江边的青石板小路。
看着,看着,孙如柏不由得妒火中烧,他二话没说,悄悄地跟了上去。
15
最近保安团和驻军都加强了戒备,城门的岗哨也多了起来,敌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我看把伤员安置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马启文抹了把飘落在头发上的雨点儿,望了望夏雪,轻声地说。
但是除了回梵净山,我们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夏雪心事重重地在院里来回走着,听了马启文的话,夏雪想了片刻,停住脚步,对马启文说道。
马启文点了点头:是啊。如果要回梵净山,怎么出城就是个大问题了。
马启文和在院里活动的几个轻伤的红军战士全都望着夏雪。
此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众人全都警觉备战。
夏雪示意一个红军去开门。
院门打开了,黄菲儿和张明堂进了小院,又向着屋里走去。
夏雪、马启文和楼上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张明堂和黄菲儿。
在夏雪等人拔枪的同时,张明堂一个劲步,闪到了门后的夏雪身边,他的枪口也对准了夏雪的脑袋:你们是什么人?有事冲我张明堂来,不要连累菲儿!
张明堂和夏雪都认出了对方。
张明堂诧异道:你?
夏雪收了枪,对大伙说:大家把枪放下。
众人放下了枪,张明堂也把枪插进了枪套里。
夏雪笑着说:张营长好眼力!我叫夏雪,是黔东独立师的指导员。
这么说,你们真的是共匪?张明堂并不感到惊异,从在黄家龙门外见到夏雪后,张明堂的心里就盘箅着,那个想不起名字的女人,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张营长,请说话注意,什么叫共匪,我们红军是人民的军队,正规的军队!夏雪望着张明堂,义正严词地说道。
黄菲儿见张明堂与夏雪一见面就水风不容,眼看就要拉开舌战,赶紧上前拽住张明堂,小声叫道:明堂哥!
菲儿,你怎么和她们搅在一起?张明堂看着黄菲儿,他的眼神里既有疼爱,又有几分责怪,他是从心底里在为黄菲儿担心。
明堂哥,夏雪是我的老师,我们有师生之谊,她们有难我能不管吗?黄菲儿提高了声音说道。
张明堂心疼道:这是要掉脑袋事,你不懂吗!他望着黄菲儿,目光里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哎呀!别说了,你管不管呀?黄菲儿大声问道。不待张明堂回话,她又撒娇地说:明堂哥,你就帮帮忙吧。说着,她把头贴在了张明堂的手臂上,显得十分的温存。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沉思了半晌,才转过头问夏雪道:你们想怎么做?
夏雪没有回答张明堂的问话,而是用手指了指门外。两个红军战士会意地点了点头,从里屋的小门出去了。夏雪把嘴贴在张明堂的耳边,悄声说:外边有人。张明堂会意的点了点头。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和张明堂进了院门,心里就妒火中烧。好你个黄菲儿,你居然还和张明堂约会!孙如柏自言自语道,并怒气冲冲地上前推门。见门上了闩,他气愤地一把将军帽摔在地上,沿着院墙溜达起来。溜了一圈之后,来到南墙,看见一棵歪脖子松树靠在墙上,就顺着树干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又吊着树枝蹑手蹑脚地下到院里。院里没有人,屋门紧闭着,孙如柏心想,张明堂与黄菲儿肯定在屋里,他轻声靠上前去,想要看看黄菲儿和张明堂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
就在他伏在门上,一双眼睛顺着门缝往里看时,突然,他被一记闷棍打晕了。孙如柏应声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两个红军战士将打晕的孙如柏拖进了屋里。
指导员,这个人在门外偷听。一位红军战士说。
夏雪没有正眼看被打昏的孙如柏,她说:把他扔进柴房,完事后再处理!
两个红军战士将孙如柏捆了,用布蒙上眼睛,扛进柴房,把孙如柏扔在了角落里。
此时,夏雪才将话重新转入正题,她望着张明堂,十分诚恳地开门见山地说:张营长,我们想走水路去湘西,请给个借道的方便。
借道?一二百里水路,沿途二十多道兵卡,你们觉得可以过得去?张明堂十分诧异地问道。
夏雪十分坦然自信地答道:蒋委员长派几十万大军围剿我们,我们的主力还不是跳出包围进入了湘西?
明堂哥,你就帮帮他们吧!黄菲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乞望着张明堂。
菲儿,你太糊涂!张明堂说。他望着黄菲儿,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责怪的神情,而是深情的爱怜。
张营长,我看得出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军人!今天,我让菲儿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们这个忙。夏雪真诚地望着张明堂,她的目光,坦真得让人不能回拒。
张明堂注视着夏雪,沉默不语。
张营长,你应该知道了,现在这里的风声越来越紧,我们必须尽快把伤员转移出去。夏雪接着说道。
你想让我的军队放你们出去?张明堂想了一会儿,问。
不是,我们不想让张营长太为难,不麻烦驻军。旁边的马启文插话道。
那你们要我怎么帮?张明堂有些不解地望着夏雪与马启文。
夏雪说:你们张家在铜仁县城是数一的商户,你家不仅有马帮,还有货船。所以,我们想借用你家的货船,从水路将伤员运出铜仁县城。
隔壁柴房里的孙如柏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当他听了夏雪、张明堂的对话之后,他非常吃惊,但他没有声张,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声张,他只有死路一条,就是黄菲儿也救不了他。于是,他佯装昏死,竖起耳朵,继续偷听着隔壁的说话。
张明堂沉思不语。
张营长,我想请你来上楼看一下!请!夏雪站到了木楼梯边,邀请张明堂上楼。
张明堂有点不情愿,黄菲儿拉了拉他的衣角儿:明堂哥,你还是上楼看看吧。
张明堂跟着夏雪上了楼。
楼上的十多个红军战士巴望着站立在楼门口的张明堂。
夏雪指着他们对张明堂说道:张营长,我们被围困数月,突围时大部分战士牺牲了,这些是受伤的战士。
张明堂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红军战士,无论轻重伤员,全都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已经丧失战斗力。张明堂收回目光,右手托腮,沉思着。
好吧,张营长,如果你觉得太为难,我决不勉强你,我们再想办法。不过,我是坦诚相见的,也请你别制造另外的麻烦。再有,马先生只是同情我们的朋友,将来也请你不要对他过份。夏雪望着张明堂。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政府的敌人,我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张明堂也望着夏雪。
那好,请张营长自便吧。菲儿,送张营长回去吧。夏雪朝楼下的黄菲儿喊道。
张明堂跟着夏雪走下木楼梯,他转身拉着黄菲儿就往门外走,黄菲儿挣脱不走,还重重的给了张明堂后背一拳。
张明堂停下,转身问夏雪:你们就这十几个人?
对。夏雪答道。
张明堂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夏雪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只是帮你们运送伤员,你们不要有别的企图。我是军人,剿匪杀敌是我职责所在,以后我们如果再碰到,我就只能履行我的职责了,到时不要怪我张某人不讲情面。
好,那就多谢张营长!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是铜仁“祭山”大典,保安团和驻军的防范应该最放松。马启文插话道。
好,我先回去安排。祭山开始之后,你就带着这些伤兵到码头等我,我安排你们上船!张明堂望了眼身边的黄菲儿,对夏雪说。
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再待了,马上换个安全的地方。张明堂说完后,沉吟了会儿,俯在夏雪耳边嘀咕了几句,并挽着黄菲儿的手,走出了库房。
好,我们这就离开。夏雪说着,感激地望了张明堂一眼,她心里在想,要不是各在一个阵营里,她与张明堂肯定能成为人生路上最好的朋友。
一个红军战士对夏雪说:夏指导员,那个被打晕的人怎么办?他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能留下他!
夏雪稍加思索道:他应该没有看到太多……不要节外生枝。
不然干掉他。那个红军战士建议。
看他自己运气吧,如果他自己活过来,就让他自己去解脱。快离开这吧。张明堂说着,拉起黄菲儿的手,出了院门,径直朝锦江边走去。
于是,夏雪让大伙换上便装,打扮成当地农民的模样,她一个一个检查后,才率领众人全部撤离了库房,向后边的松林掩去。
孙如柏被丢在了仓库的柴房里。
16
张明堂把黄菲儿送到家的时候,黄占山还在院里练太极拳,他拉着黄菲儿的手来到院里,望着黄占山,大声说:世伯,我把菲儿送回来了。
菲儿,你没事吧?黄占山没有停止练习,他一边运气出招,一边问道。
张明堂怕黄菲儿说漏嘴,抢着回答:没事。世伯,你放心吧,
那就好!黄占山双脚立定,吐纳运气。
世伯,我送菲儿进去休息。张明堂大声大气地说。
黄占山点了点头,又比划起了招势。
张明堂跟着黄菲儿上了阁楼,进了黄菲儿的房间。
明堂哥,谢谢你!黄菲儿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站立在梳妆台边,有些呆怔地望着黄菲儿,没有开口。
如果不是你,夏老师他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望了一阵之后,张明堂突然沉下脸发火道:菲儿,你为什么要退婚!你是想跟你那个共党老师一起离开吗?
我没想离开。黄菲儿有些委屈地说。
那你是变心了?张明堂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黄菲儿的脸。他希望能从黄菲儿这张秀美的脸蛋上找到答案。
明堂哥,我……我配不上你。黄菲儿满眼泪光。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痛苦的表情和虚弱的身体,他的心软了。突然,他上前一把抱住黄菲儿,深情地说:菲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我不想失去你。
黄菲儿听了,感动得泣不成声,她也紧紧抱住了张明堂。
明堂哥……黄菲儿轻声地呼唤道。
张明堂突然抱着黄菲儿的脸,说:菲儿,等夏雪的事情办完了,我就马上娶你!说完,他忍不住亲吻了黄菲儿。
黄菲儿开始还有些诧异,很快她就回应了张明堂。两人忘情地亲吻着。
小姐,该吃饭了!这时,门外传来黄管家的敲门声。
黄菲儿慌忙松开张明堂。愣怔了会儿,黄菲儿慢慢地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丫环小玲把饭菜送进了黄菲儿的房间。
明堂少爷,天色已晚,小姐也该吃饭了。你要还不回去,张老爷怕是要派人来找了。黄管家看了眼满脸绯红的黄菲儿,对张明堂说道。
哦。菲儿,那……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张明堂望了眼黄菲儿,朝门口走去。
黄菲儿依依不舍的望着张明堂的身影,带着泪花,轻声喊道:明堂哥,你慢走!
菲儿,你照顾好自己,你现在太瘦了!出了门口,张明堂又回过身叮咛道。
知道了。明堂哥。两颗晶莹的泪珠儿沉重地跌在了楼板上,黄菲儿赶紧用手帕擦了下眼睛,小声的哭泣起来。
下了阁楼,张明堂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黄家大院。
走出黄家那条青石巷,张明堂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张家码头。在锦江河达,铜仁县城的张家、孙家、黄家,都有自己的船队和码头。
17
仓库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柴房里也渐渐暗了下来。孙如柏尖着耳朵仔细地听了一回,当他确信仓库里无别的人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他开始拼命挣扎,并忍着剧痛,背仰在柴堆边一块石头上,借助石头的梭角,吃力地磨着捆着自己的绳子。被磨伤的肌肤渗出了血,把石头和绳子染得红红的。孙如柏顾不了疼痛,艰难地在石头上磨着绳子。终于,他听见背后传来嘣地一声,血红的绳子断了。孙如柏顾不得手上、背上的伤痛,拖着麻木的躯体,吃力地爬出库房,扶着墙抖抖地慢慢地站立了起来,歇了会儿,迈开脚,向着姐姐孙语蓉的家飞奔而去。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一勾月芽儿在乌云密布的天空艰难的移动着,天地间一片朦胧。孙如柏高一脚低一脚的,在石板路上跑着。青石板在他的脚下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就象从地的深处发出的,在夜的朦胧里,清脆而又悠远。
孙如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跑进姐姐孙语蓉家的大院。孙语蓉正和丈夫吴经略在大厅里喝茶侃天,见孙如柏一身血污跑进大院,吃了一惊,她与丈夫吴经略不约而同地起身向门口迎去。如柏,你咋了?
孙如柏奔到大厅门口,突然双眼一黑,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孙语蓉和丈夫吴经略呼唤着,把孙如柏从地上扶起来,两人左右两边拽着孙如柏的臂膀, 搀扶着孙如柏进了大厅,他俩把孙如柏放在藤椅里之后,孙语蓉让丈夫吴经略扶着孙如柏,自己便手忙脚乱地掐捏孙如柏的人中、虎口。孙如柏啊了一声苏醒过来,望着姐姐与姐夫,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向孙语蓉和吴经略讲述了在仓库的遭遇。
如柏,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孙语蓉诧异地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着急地大声说:是真的。姐姐,姐夫,菲儿会有麻烦的,你们救救她!他乞求地望着姐姐孙语蓉,希望姐姐姐夫能够出手救救黄菲儿。
如果张明堂通共,驻军就是朱汉春说了算。夫人,我看这件事必须告诉朱汉春。吴经略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阵,说道。
孙语蓉点了点头,她赞成吴经略的说法。
不行,如果告诉朱汉春,一定会闹出大事来,张明堂和菲儿就都危险了。孙如柏听了,着急的阻止道。
孙语蓉有些不解地望着弟弟孙如柏:张明堂出事不是更好吗?
不管怎么说,他不让共匪杀我,是救了我一命,我不能恩将仇报。孙如柏申辩道。
你这个书呆子!孙语蓉气恼地望着弟弟,她真想给这个不争气的书呆子一个耳光。
孙如柏把目光转向吴经略,楞楞地盯着吴经略大声问道:姐夫,如果万一要有什么事,你能不能让保安团出面保护菲儿?
这可是通共,我怎么保她?吴经略轻描淡写地反问孙如柏。
菲儿肯定是被蒙骗的,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孙如柏哀求地说道。
吴经略打量着孙如柏,生气地说:保安团的职责就是抓捕共匪,你居然让我去保护一个共匪,这种事做不得,做了我也通共了。
菲儿不是共匪……
孙语蓉见弟弟着了急,消了心中的气,她和颜悦色的对弟弟孙如柏说:如柏,你先别着急。一切有姐姐,你放心,不会让菲儿出事。不过,如果你真要救菲儿,你就先不要去找她,否则恐怕事情会越搅越乱,到时我们恐怕就保不了菲儿了!其实,孙语蓉的心已经打好了另外的主意,她觉得这是打击张家和把黄菲儿弄进孙家的好机会,是个一石二鸟的机遇。
好,我不去找她。孙如柏听了,以为姐姐真的是为了自己和黄菲儿好,赶紧答应了姐姐孙语蓉
如柏,你现在也是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立功是最大的事。吴经略略有所思的说道。说后,他心领神会的望着孙语蓉使了一个眼色。
孙如柏大声说:我明白,别人我不管,只要菲儿不出事就行。
好了,如柏,你赶紧把爹叫来,我们商量。孙语蓉领会了丈夫吴经略目光中的含意,催促弟弟孙如柏去请父亲孙耀祖。以此,把孙如柏支开。
我这就去!孙如柏转身要走,好像又想起什么,对吴经略说道:姐夫,你能不能帮我弄把枪。我现在只是个文书连长,朱汉春不给我配枪。
你要配枪干什么?吴经略问道。
你快去吧,如柏。这事以后再说。孙语蓉上前催促道。
孙如柏出了大厅,向着孙府小跑而去。
望着孙如柏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后,吴经略对妻子孙语蓉说道:夫人,这保安团满打满算就这么一点儿人,对付红军,怕是还远远不够啊。
不是说都是伤员吗?
伤员?!共匪都是不要命的人物,你以为他们的伤员好对付?吴经略还是有些担心。
不管怎么样,也要保护好如柏。孙语蓉有些担心孙如柏。
吴经略不屑地说:他怕什么,他又没有私通共匪。
你知道什么。如柏傻乎乎的只想着菲儿,万一哪天有什么事,麻烦就大了。
那朱汉春真动手的时候,不要让如柏在场。吴经略说。
对。孙语蓉附和道。
商定主意后,两人端起了茶杯。他俩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等候父亲孙耀祖。
约过了一个时辰,孙耀祖与孙如柏走进了大厅。孙语蓉上前给父亲和弟弟沏了杯上等明前茶。落座后,孙耀祖便大声大气地对女儿女婿说: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件事告诉朱汉春,让驻军来办。
岳父说的是。就保安团那点儿人,根本不是红军的对手。吴经略赞同孙耀祖的主意。
孙耀祖狠狠的咬牙切齿地说:张明堂这是自作孽,不想活了。通共就是死罪,这回张敬儒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如果顺带能把张敬儒也办了,就再好不过。孙耀祖话锋一转,说起了张家。
可是爹,怎么说张明堂也救了我一命,我不能伤了他。孙如柏说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望着父亲,他是真的希望父亲、姐姐、姐夫不要伤害张明堂。
你懂个屁,无毒不丈夫。张明堂在,你怎么娶菲儿?!孙耀祖气恼地瞪着孙如柏。
孙如柏见父亲生了气,知趣的低下了头。
如柏,还是听你爹的好。吴经略望着孙如柏劝道。
经略,你和如柏赶紧去告诉朱汉春,让他做好准备!孙耀祖对女婿吴经略吩咐道。
好,我们这就去。
吴经略一把拽起孙如柏,离开了大厅。
语蓉,这件事主要让朱汉春去办,我们一定要尽量置身事外。等吴经略与孙如柏出去后,孙耀祖又对女儿孙语蓉说道。
爹的意思是?孙语蓉有些不解地望着父亲孙耀祖。
祭山时,你让经略要按住保安团,晚两个时辰再到。我们就不要纠缠到这件事情里了。孙耀祖奸诈的笑了笑,小声说道。说完后,他来到门口,一双眼睛眺望着乌云滚滚的夜空。
孙语蓉明白了父亲的话意,她走到父亲身边,一双美丽的凤眼望着夜色凝重的天空。
18
出了松树林,夏雪让马启文回校,安排明天接应工作。望着马启文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之后,夏雪才按照张明堂的指引,带着战士们沿着小路,踩着朦胧的星光,向后山梁转移。在后山梁脚,他们找到了张明堂说的那个山洞,洞里很平整、干燥。夏雪让战士们打开行装,在中央一块平地上体息。
同志们,明天是关键的一天,如果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和主力会合,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夏雪说着,扫了大家一眼。
众战士齐声说道:明白!
大家都把武器检查一下,要有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战士们听了夏雪的话,坐在干地上,开始整理枪支。
明天一早我们下山,分头到张家码头会合,一定要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不要开枪。夏雪交待道。她望着大伙,深感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
重伤员怎么走?一个战士望了望几个重伤的战友,小声问夏雪。
马老师安排了乡民,他们会把重伤的同志藏在货物里,用推车送到张家码头。夏雪一边擦着枪一边小声回答。
我们轻伤的,尽量在重伤的同志附近,有情况也好接应。那个战士建议。
好。夏雪同意了那个战士的建议,她将轻、重伤员分或三个小组,每个小组指定一个负责人,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她便要大家抓紧休息。
战士们手不离枪的相互靠着,打起了盹儿。不一会,有几个人便打起了酣声。
夏雪望了望熟睡了的战士们,握着手枪,悄悄地向洞口移去。伏在洞口一块大石头后边,夏雪打起精神,她的一双眼鹰一样的盯着前方。
夏雪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张明堂和黄菲儿的身影,她猜想,在今晚的夜里,张明堂和黄菲儿也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夏雪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张明堂此时正在张家码头边观察着自家的商船,看着伙计们往船上装货。他在码头边来来回回地走着,神情显得有几分不安。
张明堂走后,黄菲儿坐下来吃饭,吃完饭后,她从柜子里找出几件衣服,又拿了几张银票,放入一个包裹里。
天黑沉沉的,黄家大院早已上灯,微弱的灯光在沉闷的夜空里,显得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黄菲儿走到窗边,一双凤眼不安地凝望着深邃的夜空。
19
下午,朱汉春带着一身酒气 ,走进营部财务处。
朱汉春醉熏熏的对主管军饷的一个小军官粗声粗气地说:最近部队准备搞一次演习,给我预支一百大洋。
小军官望着朱汉春,客气而又坚决地说:对不起朱营长,张营长有令,没有他的批示,任何人不准预支军饷。
朱汉春愤愤地瞪了小军官一眼,转身离开了营部财务处。
他妈的张明堂,敢断老子的财路!走着瞧,老子不收拾你,老子就不叫朱汉春!出了营地,朱汉春一路骂骂咧咧的向着妓院走去。
自从商会选举后,孙语蓉就没有再主动找他了,孙语蓉骂他办事不力,误了她和她的父亲,孙语蓉把她父亲没有当选商会会长的气一古脑地全泼在了他的身上。他厚着脸皮去找过几次孙语蓉,但孙语蓉都借故没有见他。于是乎,朱汉春便每天泡在妓院小情人那里,睡觉、喝酒、嬉戏、打闹,把以前每个月要向孙语蓉上交的“口粮”,全都转交给了妓院的小情人,而且是加倍的交,乐得那小情人每天都色迷迷的变换着花样儿,从朱汉春的衣袋里掏钱。
朱汉春在妓院小情人那里一直泡到天大黑,才醉熏熏的离开妓院,高一脚低一步的往军营走。走到军营门口,朱汉春一脚踩滑,差点摔倒在地,勤务兵见了,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酒气熏天的他,朱汉春才没有栽倒在地上。勤务兵告诉朱汉春,说县长吴经略与孙家少爷孙如柏在营部办公室等着他。朱汉春愣了一下,一把推开勤务兵,东倒西歪的跌跌撞撞的向着办公室走去。
县长吴经略坐在朱汉春办公桌旁边的椅子里,孙如柏穿着军装提着一个布袋子在他身旁站立着,办公桌上放着一块吴经略刚刚把玩过的银元,在灯光下闪烁着亮光。
朱汉春走进办公室,跟吴经略招呼后,便坐到了自己办公的木椅上,望了眼桌子上那块孤伶伶的银元。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把那块闪亮的银元抓在手里,吹了一口气,然后用耳朵听声,赤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望了眼孙如柏,又看了看吴经略,双手把玩着那块银元。朱汉春猜想,吴经略与孙如柏深夜来访,一定有重大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银元在等着他朱汉春。
朱汉春猜得很对。吴经略从孙如柏手里拿过布袋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朱营长,这里面全是银元,都是给你的。不过,我先给你说个事,你把这个事办好了,还有很多银元等着你。
吴经略站起身,迈开方步,一边在办公室里慢慢地来回走着,一边慢吞吞地叙说着事情。
居然有这等事!吴县长放心,抓捕共匪是我朱汉春职责所在,我义不容辞!张明堂早有通共之嫌,这次居然如此明目张胆,那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听了吴经略的叙说,朱汉春拍着胸脯说。说完,他抓起布袋子,掂了掂重量,然后满意的把布袋子放回桌子上。
那就多谢朱营长了。吴经略双手抱了抱拳。
孙如柏斜了眼贪婪无比的朱汉春,插话说:朱营长,消息我们告诉你了,不过我们还得定一个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朱汉春有些诧异。
抓捕共匪伤员,这么大的功劳都是朱营长您一个人的,我们绝不和您抢功。不过,黄菲儿是被共匪诓骗才牵连在内的,所以也希望朱营长能对黄菲儿手下留情。孙如柏说道。
朱汉春有些为难:这怕是不好办吧。
朱营长,功劳和银元都是你的,这笔买卖划算哟!吴经略停住方步,说道。
朱汉春看着桌上的布袋子,盘算了一下,坎切地答应了孙如柏:行!我不去为难黄菲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还有一事,也请朱营长暂且法外容情,那张明堂——也不能杀。吴经略皱着眉头思想了一阵,慢吞吞地说。
朱汉春一听就来了气,他大声吼道:这个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老子还去干嘛?!
朱营长稍安勿躁,不杀张明堂,是因为从他嘴里可能会挖出更多共匪的消息,那么对你朱营长来说,也是更多的功劳啊!吴经略胸有成竹地说。
有道理,有道理,就依吴县长所言……来人!给我连夜备战,我明天要逮捕张明堂!!
朱汉春同意不杀张明堂,他送走吴经略与孙如柏之后,让勤务兵把几位连长、排长叫到办公室,连夜布置了抓捕任务。
20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铜仁城的上空炸响了雷,闪起了电,随即就下起了大雨。天大亮之后,雨才慢慢地停了下来。雨刚停,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便走出了云层,暴露在湛蓝如洗的天幕上,把金色的光芒射向大地。雨后的铜仁城、锦江和两岸的山川田野格外的清新,到处都散发着新鲜的气息。城市是那样的甜美,锦江是那样的隽秀,山川是那样的翠绿,一切都显出十分和谐十分生机。然而,就在这翠绿生机和谐自然里,一场血腥正在等待着人们。
祭山是铜仁的大节,每年秋季一次,地点在锦江边铜岩山,这是祖先定下来的规矩。铜岩山脚有一棵千年古枫树,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古枫树下有一个青石板镶嵌的石台台,石台正中排列着三樽铜像,一为孔子,一为老子,一为释伽。传说这三樽铜像是一位渔夫在铜岩山下的一个深潭里发现的,渔夫发现后,用力去搬,三樽铜像伫立水潭中,威然不动。渔夫上岸,打算回家叫上人,再来深潭搬三樽铜像。他叫了人,带上绳索,来到岸边,当他们脱了衣裤,正准备下水时,却愣怔住了,全都傻了眼。此时,他们看见深潭冒起了巨大的水泡,就象锅里的开水,滚沸着,泛出了缭缭热气。突然,深潭里射出三道金光。渔夫和众人被耀眼的金光照射得睁不开眼,为了不被金光伤眼,他们掉头,闭上了眼睛。当他们睁开眼再看时,潭水已恢复了平静,他们的身后升起了三道祥光,他们转过头,发现那棵古枫树齐崭崭的伫立着三樽铜像,他们赶紧磕头跪拜。久而久之,铜仁城就兴起了祭山。祭山这一天,整个铜岩山人山人海,就象赶集一样。每年祭山,都由商会出钱,由傩戏班主持仪式。
金灿灿的太阳光在锦江河面上跳跃,闪闪的碧波摄入了两岸青山多姿多彩的倩影。太阳三竿高时,祭山开始。傩戏班的人在神树下的三樽铜像旁过放置着一个用柳树枝扎的高2米宽2米的小屋,小屋四周插以三角形小彩旗,请了山神和土地,并在三樽铜像和山神土地小屋前摆下了香案,才退至石台两边肃立,等候班主、商会头目、城区和四乡德高望重的长者上台祭山。
一切停当之后,一群铜仁德高望重之人在香案焚香烧纸,祭拜了天地诸神之后,便牵着鸡、猪、羊绕着神树祭祀,他们的口里振振有词,但谁也听不清楚他们念的是什么。绕神树三周之后,杀生开始,刽子手先宰了鸡、次宰猪、再屠羊祭祀,石台台上香烟缭绕,纸灰飞扬,风里全是熏人的檀香味。
神树下鸡羊猪的惨叫声渲染了朝山的人们,山上山下,城内城外,人们一片吭奋,沉浸在朝山的神秘氛围之中。此时,张家的码头上,乔装的红军伤员已经上了张家的货船。
张明堂正在码头上与自家货船的驾长交待着什么,只见那位驾长频频点头。
码头附近有几个化装成小商贩的男人一直在盯着码头,好象在等待什么似的。打扮成张家家丁的夏雪走到张明堂身边,一双眼睛机警地快速扫了四周一眼,她发现那几个化装成小商贩的人正在悄悄地向她和张明堂靠拢过来,她觉得有些不对,用手悄悄地扯了下张明堂的衣袖,小声说:
张少爷,我们是不是该开船了?
张明堂会意地点了点头。
恰在这时,一名黔军士兵飞奔而来,他站在码头上边的城墙上大声地呼喊:张营长!上峰有重要命令!朱营长请您立刻回营部!
听见喊声,张明堂抬头望了眼城墙上的士兵,他迟疑了一下,转身对夏雪说:我军务在身,不送了。
夏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张明堂迅速地上了城门洞,带着那个士兵向驻地飞奔而去。……
神树下,鬼师念念有词,山上山下的朝山者全都跪拜在地,以祈祷神灵保佑,五谷丰登,去病消灾,添福增寿。
鬼师带领着一群头戴面具的人,围着石台与神树载歌载舞的跳神念咒,祛瘟灭灾。一位属马的老人用线拴着一只红公鸡的两翅拉着它在前面走,称之为马拉鸡,一位属龙的老人端着一碗酒走在中间,叫龙吐酒,一位属虎的老人用簸箕抬着一些豆子或石子,叫虎踏火,一位属牛的老人用一根草绳做鞭子,叫牛来丰,另有一名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扛着一棵刚砍下来的大竹叉,叫驱鬼避邪。
鬼师带着众人绕了三周之后,扔下那几个老人,便带领众人离开了神树,朝着山下的张家码头而来。
乔装的商贩们看到张明堂离开后,迅速地向码天靠拢过来——
就在夏雪准备上船时,黄菲儿穿过城门洞,来到了码头。黄菲儿把包裹和一沓银票递给夏雪,小声说:夏老师,这些干粮和银票你们拿着!
菲儿,那我就谢谢你了!夏雪接过了黄菲儿递过来的包裹和银票
夏老师,你们路上小心!
放心吧,菲儿,你也要小心!
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了,真有点舍不得你。
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夏雪肯定似的说。
黄菲儿深深地点头。
情况好像不对,菲儿你快走!夏雪再次感觉到了周边情况的异常。
鬼师带着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来到了城墙上。那些乔装的小商贩们看了看鬼师和那些面具人,突然拔出短枪,向码头冲了过来!城墙上的那些面具人也纷纷掀掉了面具,原来,他们全是驻军。
夏雪迅速拔出枪,伏在码头上,借着石阶的掩护,拚命地抵挡。
黄菲儿被眼前突来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此时,枪声响起,夏雪一边开枪回击,一过对黄菲儿喊:菲儿。快走!
黄菲儿过去要拉夏雪,夏雪一把推开黄菲儿,大喊:你快走!
与此同时,红军伤员们所乘坐货船的四周,从水底弹起四面大网,使得货船动弹不得,随即就是一阵乱枪打向货船,红军伤员们奋力反击,终因寡不敌众,纷纷中弹……
突然,黄菲儿冒着枪林弹雨,奔跑到夏雪跟前,不由分说,用力把夏雪推入了江水中。紧接着,黄菲儿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21
张明堂把那个来传令的士兵扔在了身后,独自来到了营部。营部站岗的士兵换了人,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张明堂打量了一下哨兵,觉得有些异样,禁不住停下脚步问:
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站岗的士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吞吞吐吐地答道:我们是新来的。
张明堂没有多想,径直往门内走去。
张明堂走进营部大门,朱汉春已等候多时。
朱营长,门口怎么换了新兵?什么时候换的?你怎么没有跟我报告?张明堂有些责怪地问。
朱汉春冲着营内大声喊道:来人,下了张明堂的枪,把他绑起来!
立即有十几个士兵冲上来,不由分说的绑了张明堂,下了他的枪。
朱汉春,你干什么?张明堂大声喊道。
我们奉命抓捕私通共匪之徒!朱汉春有些阴险地笑了。
张明堂大吼道:你看清楚了,我是张明堂!
老子抓的就是你张明堂!朱汉春毫不示弱地说。
张明堂大声质问朱汉春: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就凭你私通共匪!朱汉春理直气壮地说。说完后,他大咧咧地端起茶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张明堂申辩道:我私通共匪?朱汉春,你不要血口喷人!
朱汉春放下茶碗,一字一板地说:已经有人给我报了信,那批上峰明令务必斩尽杀绝的共匪伤员,想趁今天祭山之机,借用你们张家的船队逃走。
张明堂一听,愣怔住了。
你还想抵赖吗?没话说了吧?来人,把张明堂押起来!朱汉春冲着士兵大喊。
张明堂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思忖了一下,警告似地对朱汉春说道:朱汉春,你有证据吗?你私自逮捕上级,你要小心后果!
我已经安排人在你们张家码头抓证据了,证据一定会抓回来的!我现在在去你们张家大院抓证据!朱汉春奸笑了一声,说,他的底气十足。
你!张明堂愤怒地望着朱汉春。
朱汉春把张明堂关押起来后,便马不停蹄的率领一连士兵,全副武装的出了军营,沿着街道,向张家大院奔去。
第四章
01
朱汉春带兵包围张家大院的时候,张敬儒正在书房里查看来往帐目。朱汉春布置妥当后,就带着两名士兵向龙门走去。在进龙门时,被牛二领着家丁挡在了门口。朱营长,您这是要干什么?牛二大声大气地责问朱汉春。
让张会长跟我到营部走一趟。朱汉春不屑地回道。
让我们老爷去营部?为什么?牛二不解地打量着朱汉春。他在心里想:我们老爷去你营部,你是老几呀?
到了营部,他就自然知道了。赶紧让张会长出来吧!朱汉春大声说道。
牛二斜着眼睛说:不说什么事,我们老爷不会跟你去营部!
这么说,你们是想抗命吗?既然这样,那我朱汉春就不客气了!朱汉春怒气冲天,大吼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牛二也不示弱。
朱汉春大喝了一声:来人!进去把人带走!
朱汉春话音刚落,从两边院墙边跑过来七八个士兵,端着枪就往门里冲。牛二率领众家兵挡在门口,不让众士兵进去,双方持枪相向,僵持不下。朱汉春怒视着牛二,他拔出枪,朝天放了一枪,大声吼道:让开!再阻得公务,格杀勿论!
众士兵端着枪,瞄准了牛二和众家兵。牛二和众家兵也把枪对准了众士兵。双方一触即发。
都住手!张敬儒听见外边的枪声和争吵声,放下帐目簿,从书房里出来。当他走到院里,见双方怒目箭张,大吼一声,喝住了双方。
老爷!牛二与众家兵收了枪,望着颤颤巍巍的张敬儒。经历货劫那事之后,张敬儒苍老憔悴了许多。
朱营长,不必这么剑拔弩张的,有什么事好说。张敬儒慢条斯理地说。
还是张会长通情达理!我这有些公务上的事,请张会长去说说清楚。走!朱汉春脸上堆着笑说道。
老爷,你不能去!牛二与众家兵齐声喊道。他们都知道朱汉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老爷落在他手里,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张敬儒望了眼众家兵,坦然地说:明堂就在营部,他们不能把我怎样,你们放心。说完,张敬儒就要跟朱汉春走。
老爷!老爷!
守好家院,我去去就回。!张敬儒对牛二和众家兵说道。
朱汉春和士兵带上张敬儒,出了张家大院。
02
孙如柏与阿旺沿着那条青石板路奔跑起来,他们跑过那段古老的城墙,穿过城墙洞,就是张家装卸货物的小码头了,两人气喘吁吁地站立在城墙洞下边的平台上,他们被码头上的惨状惊呆了。
红军伤员们都已牺牲,鲜血几乎染红了整条货船……
都动手了?阿旺神情茫然的自言自语道。
孙如柏愣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岸上和船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上前拉住一个正在整理现场的驻军士兵,问:怎么回事?
是共匪的伤员,全打死了。那士兵得意的回答。
看清都什么人了吗?孙如柏着急的问,他心里担心着黄菲儿。
都打乱了,看不清谁是谁呀。那士兵望了眼孙如柏,打算继续整理现场。
听了那士兵的回答,孙如柏更加着急,他上前拽着那士兵的手臂,又迫不急待地追问:有没有女匪?
那士兵挣脱孙如柏的手,不耐烦的说道:看不清呀,对了,我们围过来的时候,好像黄家小姐也在码头上。
什么?孙如柏一听,瞪大了眼睛。
是看见她了。一打起来就没再注意,说是跳水里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那士兵说后,一步迈上了货船,带着人抬那些死了的红军伤员去了,嘴里叽叽咕咕的小声骂着,是在骂孙如柏还是骂红军伤员,就不得而知了。
孙如柏听了,一把抢过阿旺身上的枪,沿着河边的小路,疯狂的奔跑起来,他一边奔跑一边喊着:我去找菲儿!我要去找菲儿!
阿旺被孙如柏夺了枪,愣怔了一会才醒过神来,孙如柏已经跑去了很远,他喊了声少爷,立刻迈开双脚追赶孙如柏而去。
03
黄菲儿与夏雪跳水后,随着湍急的江流向下流漂游,当听不到枪声之后,两人才奋力向岸边游去。上岸后,二人迅速地躲入一片树林中。
这是怎么回事!?夏雪质问黄菲儿。
黄菲儿水淋淋的呆呆的望着夏雪,她的目光里除了惊恐之外,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神韵。
到底怎么回事?!黔军怎么会在哪里?!
黄菲儿不停地摇头,她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明堂!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夏雪发疯地喊道。
黄菲儿哭了起来:不会是明堂哥干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夏雪突然拿枪抵住黄菲儿:张明堂到底干了什么?!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黄菲儿伤心地喊叫道。
夏雪怒目圆睁地与黄菲儿对视着了一会,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走到黄菲儿跟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黄菲儿的头发,挤出笑容,安慰着黄菲儿。黄菲儿觉得自己对不起夏雪,对不起那些死了的红军伤员,她伤伤心心地哭泣起来。望着伤心哭泣的黄菲儿,夏雪的精神一下子彻底崩溃了,她突然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哭起来。
黄菲儿流着眼泪劝夏雪:夏老师,别……别难过……事情一定会搞清楚的。
劝着,劝着,黄菲儿一把抱住夏雪,两人相互抱着,悲痛的放声哭泣起来。
此时,黔军士兵的喊叫声从江边传来,夏雪与黄菲儿止住悲痛,走到林边一看,见一队黔军士兵大呼大喊着,沿着江边搜捕过来。夏雪拉起黄菲儿,迅速向林中掩去。
夏老师,快,咱俩分头跑!能跑一个算一个!黄菲儿说。
夏雪一怔:不,你走吧!我和他们拼了!
你如果还想替死去的伤员报仇,你就要活下去!
黄菲儿说着,突然夺过夏雪的包裹,她从包裹里扯出夏雪的红军外衣,一边向树林外奔跑一边换上了红军的衣服。
菲儿!夏雪惊异地望着奔跑着的黄菲儿。
黄菲儿跑出树林,大张旗鼓的向左边的山上跑去。
黔军士兵看到穿军服的黄菲儿,误把黄菲儿当成了女红军,一面鸣枪追击,一面高喊:抓活的,她跑不了!
山上生长着一片片茂密的竹林,黄菲儿在竹林中躲闪着奔跑。
黄菲儿逃进山中,她凭借山中复杂的地形,终于甩掉了后边的追兵。
见后面没了追兵,黄菲儿气喘吁吁地坐到一块山石上,她双脚疼痛,她想歇息后再走。心神镇定之后,黄菲儿听见了山石后边的流水声,她的口干渴得都快起泡了,她来到溪流边,弯腰用双手捧起溪水喝了几口,她刚要站起身时,却猛地被一个麻袋蒙住了脑袋!
黄菲儿大呼大叫地挣扎着,突然,一根木棍打在了她的头上,她凄厉地大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04
夏雪躲在树林深处,看着那队黔军向黄菲儿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心里非常的难过,她为黄菲儿的安危担心,但她又帮不上忙,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黔军士兵去追黄菲儿。她知道黄菲儿是以身犯险,故意把黔军士兵引开,好让她脱身。想到这些,夏雪就忍不住落泪。
等到那队黔军士兵的呼喊声远去之后,夏雪穿着黄菲儿的衣服,来到树林边,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信周围没有危险之后,并走出树林,迅速地拐上一条羊肠小路,向铜仁县城走去。她要潜回城内去探个究竟。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保安团的士兵正在设卡盘查过路的人,而被盘查的全是女人。
夏雪愣怔了一下,赶紧拐进了一条小巷。她沿着小巷快速地走着,出了小巷,她又拐上一条小路,向着国立三中的方向走去。她绕道国立三中后面的土坡,躲在一棵枝时繁茂的松树下,盯住前边的一幢小屋观察起来。那是马启文的家。前后左右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夏雪确信马启文还没有出事,她快速地来到马启文家的小院里,她回头机警地看了看,然后推开门闪身进去。
夏雪的到来,让马启文吃了一惊。马启文和夏雪对视着,两人的面色都很严峻。
怎么会走漏消息。马启文问夏雪。
张明堂告密。夏雪一脸的憎恨。
肯定?
不是他还会是谁。夏雪咬牙切齿地说。此时的夏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张明堂。
马启文催促夏雪马上离开铜仁县城,他说:事情会搞清楚的。夏雪,你赶快出城,这里不能停留,太危险。
夏雪摇了摇头:不,我要去除掉张明堂,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她的眼里喷着火焰。
不行!现在外面戒备很严,你不能冲动!马启文劝说道。
夏雪气愤地把枪拍在桌子上:张明堂一天不除,我就一天不走!
马启文将夏雪的枪收了起来,重新递到她的手里。
马启文态度坚定地说道:夏雪同志,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存自己!
我在江边脱身,是黄菲儿把敌人引开的,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夏雪望着窗外,她心里担心黄菲儿。
马启文阻止夏雪去找黄菲儿,他望着夏雪说:你不要出去,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黄菲儿我去打探。
她是为我才这么做的,不能让她出问题呀!夏雪说着,眼里渗出了泪水。
你先在我这里避一避,我这里是相对安全的。马启文将一张手帕递给夏雪,说:你歇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夏雪点点头,用手帕擦了下眼睛和脸。
05
孙如柏带着阿旺,沿着锦江河边,跌跌撞撞地向下游走着,焦急地寻找着黄菲儿。
菲儿……菲儿……
菲儿小姐……
两人一边喊着,一边继续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直接插入了江边的密林。这条小路是梵净山一带的土匪踩出来的,是梵净山麓到铜仁县城的一条捷径,土匪们进出铜仁城,走的就是这条小路。
孙如柏来到小路口,左顾右盼的看了下,毫不犹豫的拐上了这条小路。他心里盘箅,夏雪掳了黄菲儿,出城后一定会逃进梵净山一带,凭借原始森林的掩护逃身。因此,他毅然的决定沿着这条小路去寻找黄菲儿。
少爷,我们回去吧,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就是土匪的地盘了。阿旺有些担心,劝说孙如柏不要走这条小路。
我是堂堂国军连长,还怕他土匪吗?找不到菲儿,我绝不回去!孙如柏执拗地说。看了眼身后的阿旺,掉过头,走上了小路。小路越走越深,越深越难走。阿旺无奈,只好跟在孙如柏的身后。
孙如柏一边用手住两边拉开挡路的荆刺、藤草、树枝,一边下意识地放小声音喊着:菲儿……菲儿……
后来,孙如柏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了,他非常疲惫的走在深山林间的小径上,喘着粗气,不时的让阿旺搀扶着走。好不容易的,他们才走出一道阴森的山谷,爬到一个土坳上,孙如柏正准备张嘴要喊菲儿,阿旺突然把孙如柏拉到一棵大树之后,并用左手掩住了孙如柏的嘴巴,用右手指了指远处。
孙如柏被阿旺弄糊涂了,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阿旺,然后顺着阿旺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吃了一惊。
远处有一小股土匪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孙如柏和阿旺躲在一块突兀的大岩石后,土匪越来越近。两人摒声抑息,一动也不敢动。
土匪们从孙如柏和阿旺身边经过的时候,孙如柏突然看见了土匪队伍里被绑住双手的黄菲儿!孙如柏不禁大吃一惊,几乎脱口叫出声来,阿旺急忙捂住他的嘴,他才没有叫出声。
黄菲儿不仅被绑住了双手,她的嘴也被堵住了。
土匪们不时地侧头打量着美丽的黄菲儿,有的甚至啧啧有声地感叹着。
黄菲儿努力回避着土匪们赤裸裸的目光。
一个长得瘦瘦的土匪突然走到黄菲儿面前,色迷迷地伸手去摸黄菲儿的脸,黄菲儿非常厌恶的想转过脸去。
一个叫做肥猪的高个子土匪头目狠狠地瞪了那个瘦土匪一眼,大声吼道:不想死就规矩点儿!
那个瘦土匪嘻嘻一笑,说:大哥,兄弟哪敢和你抢呀?这妹子细皮嫩肉的,我只是先摸摸,过过瘾!
和我抢?这是要献给三爷的,我都不敢碰。你还想先摸摸?当心被砍了手! 肥猪说着,显出一脸的无奈。
瘦土匪听后,讪讪的走开了。
等土匪们走得不见了踪影,孙如柏和阿旺才从大岩石后走了出来。
阿旺,咱俩跟上去。孙如柏说
少爷,去不得啊。他们说的那个三爷,就是麻三刀!
麻三刀?坏了,菲儿要是落在这个畜牲手里,一切全完了!孙如柏说着,提枪就要冲上去玩命,阿旺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少爷别急,你这不是去送死吗,我们赶回去求求姑爷吧。他是县长,肯定有办法救菲儿小姐。阿旺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摇摇头,叹息的说:怕是不行,菲儿私通共匪,吴经略是不会帮忙的。
阿旺想了想,又说:那就回去求你姐姐,请她出面,姑爷就不好不答应。
孙如柏听了,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他无奈地说:就算吴经略答应了,他也没有能力跟麻三刀对着干,哪能救得出菲儿。说不准还会让麻三刀迁怒于菲儿,反而会害了她!
阿旺无奈地:那……那可怎么办呀?
孙如柏蹲在大岩石边,一筹莫展。
06
牢房的一面放着一条长桌,并排放着三张椅子。朱汉春坐在中间,孙耀祖坐在朱汉春的右边,左边的椅子空着。
张敬儒坐在长桌对面,怒视着朱汉春和孙耀祖。
朱汉春有些不耐烦地问孙耀祖:孙副会长,吴县长这紧急公务还没有办完?他到底来还是不来?
这个经略!咳,如今的铜仁,朱营长你已经是最高军事长官,小婿来与不来,什么时候来,朱营长不必介意,也不妨碍您办理公务。孙耀祖笑着讨好朱汉春。
朱汉春看了孙耀祖一眼,问:孙副会长,那我们先开始?
一切由朱营长定夺。孙耀祖笑着说。
朱汉春转向张敬儒,开始审讯:张敬儒,你儿子张明堂和共匪勾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一派胡言!明堂是堂堂军人,肩负保护铜仁一方百姓的要责,怎么可能和共匪勾结?张敬儒轻蔑地看着朱汉春。
张明堂掩护共匪的伤员过铜仁,你总该知道吧?张会长,这些共匪的伤员可是上峰明令要剿灭的!
无稽之谈!朱营长有什么证据?张敬儒要朱汉春拿出通共匪的证据。
朱汉春奸笑了一下,说:他们上的是你们张家的货船,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孙耀祖插话道:敬儒兄,世侄这次确实闯下大祸了,朱营长没有证据,怎么敢随便抓人?你说是不是?
张敬儒,事到如今,你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保住你儿子的命!朱汉春咄咄逼人地说。
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怎么办? 张敬儒并没理会朱汉春的气势,他的脸上显现出了异常平静的神情。
朱汉春望了眼张敬儒,他思忖了片刻,对张敬儒说道:要我说嘛……张老爷子,你们张家把持官盐生意足有二三十年了,是交出来的时候了。如果这样的话,张明堂的事情我们可以从轻发落,甚至……既往不咎。
交出来?交给谁?这是我们商会的事情,难道要交给你朱营长?从朱汉春的话里,张敬儒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盯着朱汉春追问道。
孙耀祖见朱汉春招架不了张敬儒的追问,再次插话说:敬儒兄,稍安勿躁,朱营长也是为了你们张家着想。朱营长的意思是暂时把官盐交给商会管理。
交给商会?怕是孙副会长自己想要吧?
敬儒兄误会了,明堂这次闯下大祸,惹下恶名,我家犬子与明堂自幼交好,小弟也不愿看到明堂身首异处,所以才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住你们张家的血脉啊!
出此下策?朱营长抓人,怕也是孙副会长出的“下策”吧?张敬儒嘲讽地说道。
张敬儒的话,让孙耀祖不知如何回答,他恨恨地望着张敬儒,自己的脸上一阵紫一阵红一阵青。
朱汉春见孙耀祖被张敬儒问得瞠目结舌,起身打断张敬儒的话:张敬儒,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对你说吧,只要你把官盐交给孙副会长,我就能饶了你和张明堂的性命;如果不交,这通共通匪的死罪你们可是脱不掉了!
只要张某人一息尚存,就绝不让这宗需以良心操持的生意,落入尔等之手!张敬儒不屈地回敬道。
孙耀祖装作痛心疾首地劝说道:敬儒兄,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明堂可是你们张家唯一的血脉呀!
张敬儒不再理会孙耀祖,他闭上眼睛,老脸上呈现出一脸的轻视傲慢之气。
孙耀祖给朱汉春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先行离开了牢房。
孙耀祖离开后,朱汉春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喊道:
来人啊,给我拿酒助兴!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老匹夫!
手下人立刻抬上一坛酒来,一个士兵为朱汉春斟了一大碗,朱汉春端起大碗一饮而尽。朱汉春连干了三碗。
不过是打一个将死的老头儿,还用得上借酒壮胆?朱营长的胆量是不是也太小了?张敬儒冷笑道。